夜里,月色朦胧,常空来到红泥庵。
红泥庵是个小庵,总共除了凡四人,还有两个老尼,其中一个是几人的师父。了凡住一间,了缘和了法住一间,了真住一间。
常空来到了凡窗前,但是感觉不到房内的声息。不由,心中一阵失落,暗骂,女人就是这德性,一点不爽快,做作虚伪反复。
用传音之术向房内说话,这样别人听不到。房内没有回音,知道她确实不在,应是怕事情泄露。轻叹口气,只得离开。心想,算了,不打她的主意了。
次日,来到黄袍寺游览。迎面碰上一个中年大和尚,方脸,狮鼻阔口,模样甚是粗豪。大和尚向常空合什行礼,道:
“常大侠,好久不见。”
常空道:
“我们见过?”
和尚笑了下,道:
“去年我和几个同门也去了汝南,在街上见过常大侠一面。”
“噢。”
“贫僧福无,常大侠来此游玩?”
“正是,你们黄袍寺风景美不胜收。”
福无笑道:
“那常施主既有此雅致,不如就由老僧来陪大侠转转。”
常空有些受宠若惊,道:
“岂敢!我在这前山走走就好,不会去后山。”
福无道:
“老僧不是因为这个,实是有事话想和常大侠谈。”
常空有些好奇,道:
“什么话?”
“我们边走边谈吧。”
两人在山中各处游赏,来到一个山峰上。此时天色阴沉,下起雪花来。
两个看着山下灰暗的茫茫群山,一言不发。
良久,福无举起枯枝一样的手接着雪花,叹了口气,道:
“如今山下乱兵四起,百姓饱受辛苦,常大侠以为有何良法可救黎民于水火?”
常空一阵意外,道:
“没有办法,人和人之间就爱争斗,永远不会停止。”
福无道:
“天下熙攘,皆是欲望作崇。如若让天下的人都学会节制,明白‘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则天下和乐太平,众生才能脱离苦海。”
常空道:
“我很欣赏节制欲望的说法,但人不可能完全无欲望,那等于死了。”
福无笑道:
“色即上空空即是色,我等本就空空如也,谈何生死?”
常空道:
“那依大师之意,怎么才能救众生于苦海呢?大家都信佛?”
福无抚掌笑道:
“常施主果然慧根非浅,如若众生皆能明见如来,天下自然幸福安祥,没有纷争,没有愁扰,这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吗?”
常空道:
“美是美,只怕难以实现。”
福无道:
“难道常大侠喜欢争斗夺取?”
常空苦笑道:
“正好相反,我生性胆怯,害怕冲突。如果真能如你所说,这个世界可以变得与世无争,不用和人争斗,我比一般人都更向往,可我不相信人性可以变得无欲无求,人性本恶,那样的世界只能在梦中。”
福无道:
“你何苦如此悲观,事在人为,这不正是我等的使命?”
常空不言语,心中对他所说的世界真有些向往,没有争斗的世界,多么放松安宁!
福无看着常空的脸色,道:
“你何不为这样的世界作一些努力?你慧根非浅,如能入我佛门,也是众生之幸。那样的世界也不会自己就送来,需要我们去争取。”
常空摇摇头,道:
“我很欣赏你们的经义,但我不想做和尚,我凡心未了。”
福无轻叹口气,道:
“万法皆由缘,也是你缘份未到,贫僧也不强求。”
常空道:
“你们究竟是想把这中土变为佛国?让百姓们都信仰佛教?”
福无眼睛放光,道:
“正是如此!如果中土大地众生都信佛,那是何等美妙的世界?没有杀伐纷争,没有痴男怨女,没有血腥恩仇,那不是极乐净土吗?”
常空道:
“那你们得大力传教了,这里的人有一半都信道教,还有许多就没有信仰,只认金钱教,你们的事业任重而道远。”
福无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
“确实,要让这里变成佛国并非易事,但事在人为,常施主真不肯为此事业尽一份力?”
常空道:
“我不想当和尚。”
福无笑了笑,道:
“我理解,常施主多情风流,请你入佛门确是勉为其难。不过,常施主想为这样的世界尽一些力,也未必要入佛门才行。”
常空道:
“我不会阻碍你们这样做,但也不会出力相帮,一切看造化罢。”
福无愣了下,笑道:
“好一个看造化,也罢,缘份如此,也不勉强你了。”
常空拱手欲告辞,福无道:
“常施主在汝南义救青莲道友,让人十分敬佩。”
常空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总不能眼看她们送死不管。”
福无点头,道:
“菩萨心肠,我没看错常施主。我想和你打听一些事,不知常大侠那……”
常空心中有些不高兴,但不便生硬的回绝,就道:
“您请说。”
“常大侠和那些假和尚背后的人作了不少斗争,可知他们到底从何而来?那个铁鹰黄狮白灵到底是何来历?”
常空心想,原来问这个,就据实说道:
“这个真的不知道,无法向下追查,在汝南萧家之后,这些人就不知所踪,我也不敢追查下去。”
福无点点头,道:
“这些凶残狠毒,也确实不能轻易招惹。可我们却没有办法,这些人的所为严重危害佛门名声,不得不追查。”
常空道:
“你们也没有眉目?”
福无沉吟道:
“没有。”
常空却从他脸上感觉到他一定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只是自己也不想管这些事,也就不问,只道:
“依大师的看法,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银子?”
福无道:
“败坏佛教声誉。”
常空愣了一会,迟疑地道:
“我们中人也曾有人猜测他们不仅是为了银钱,也有可能是仇恨佛教,故意扮僧人坏你们的名声。但总觉这有些荒唐,什么人会这样干?什么人会这样恨和尚?”
福无道:
“世间什么人都有,他们不是为了金钱。为了金钱以他们的手段有更好的方法,扮和尚引起佛教的注意那完全是自寻麻烦,他们是为了毁坏佛教的名声。”
“那你们没有线索?”
福无摇头道:
“没有。如果常施主有这些人的线索,告知敝寺,敝寺不胜感激。”
“好说。”
福无向常空作礼离开。
常空转身看了会远处的风景,也就离开。
下了山来,只见一人背着搭链正在前面雄纠纠地行走,正是智海。
常空便与他同伴,到了城中,常空把马卖了,就提上剑和智海一道上路。
智海微笑道:
“如今你既肯与我同行,不如把那凶器也一并扔了,也免让人看了与佛门之风不和。”
常空笑道:
“也好。”
就随手扔了那把剑,智海欣喜地道:
“贤弟呀,我们一同去传扬佛法。”
常空虽未入佛门,但对智海也深有好感,于是两人风餐露宿,一路传教。智海对百姓宣讲佛法时,常空就站一旁伺候,帮他打理行走起居。
一路上时有难民乱兵,两人力所能及地救助,其他也无可奈何。
一日来到绵州,在深山老林中穿行了半月,天下起了雪。
两人赶到一间寺庙挂单,寺庙破旧不堪,寺中只有七八个和尚,多为老弱病残。院主把两人请进禅房,安排素斋,只有一人一个发黑的馒头,还冻得像石头一样。两人就着冷水吃了。
院主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和尚,法号本清,坐在房中和两人谈心。
本清道:
“连日山外战乱,香客全无,年轻的几个和尚也被神军抓去做了苦力。寺中只留得我们几个老的,真是苦呀,这世道,何时是个头!”
智海道:
“大师不必忧虑,所谓‘一切皆流,无物永驻’,乱军终会平定,一切会恢复原样。”
“但愿如此吧。”
智海对常空道:
“当今几近乱世,众生受苦,到对传扬佛法有益,正是都无处可依,才信仰佛法以求寄托。”
本清道:
“有人信佛作善事,也有人信佛作恶。”
智海道:
“大师为何如此说?”
本清道:
“去年那个搅得江湖不得安宁的罗汉会呀,他们招揽江湖败类,讲人世艰苦,若不为乐,何来世上一遭?讲究快乐为本,放纵声欲,食肉杀生娶女飘唱,无所不为。真是沾污佛门,亵渎佛法。”
智海道:
“这些人打着佛门旗号为非作歹,假扮佛教子弟到处杀人放火,实是可恶!”
又对常空道:
“这罗汉会并不是佛门弟子,上月黄袍寺就派人和金莲寺、万佛寺等大寺一道在僧录司查了,那日在周家行凶的那些僧人大部分都没有僧藉,也不在各寺名录之中,多是一些江湖混混。那铁鹰等人也不知是一群什么人,就是故意假扮僧人行凶作案。
那个宗慧被法远智深抓住过一次,竟招供说有人指使他们故意做大案,并不单是为了钱财,还为了使佛门丑事天下名扬,让佛教在中土无法立足。这些混账东西,真实用意就是故意败坏佛教名声,影响我们传教。”
常空道:
“法远大师他们抓住过宗慧?”
智海道;
“千真万确,法远亲口所说。就关在后山的伏魔殿里,可惜后来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后来查知那人就是萧百微,法远大师和他相熟。当晚他和另一人进来,把智深打伤,把宗慧救走。此后这些人一直没有消息,四处捉拿不到,然后宗慧在岭南意外被捉住,还未及开口说话,就被人用暗器打死。”
本清道:
“那些人现在何处?”
智海道:
“这哪里知道?自从去年萧家一事之后,这些人就消声匿迹了,连仙城山都找不到。”
智海对常空道:
“总感到有些人是故意在和佛门作对,我们传教,他们就在另一边假扮僧人作案。唉!佛教教人为善,怎么就招惹了他们!”
本清道:
“阿弥陀佛,好在他们现在停手了。”
两人在庙中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发,晌午时已出了山林,来到绵州城。
绵州地处大罗东方清州以东,位于白江以南。东江在州城东北方转了个弯汇入白江,此处商旅繁忙,竟没有被太平神军占领。
智海欣喜地道:
“好一处太平景象,难得神教的军没有打到这来。”
两人进城,智海虽有皇家寺院的通关贴文,也被盘问了许久。常空几乎不能入内,智海分解半天,说常空是他的徒弟,才得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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