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国公邵允之年逾不惑，早在皇帝尚未登基之时，便是皇帝的门客兼智囊，后来皇帝做了驸马，他也水涨船高有了编制，等到皇帝登基，他的妹妹又成了皇后，邵允之便得道升天，一举成为大虞朝堂前几的人物。
这么多年的位高权重，造就了邵允之的凛凛威仪，即便处于押送的状态，他也身姿笔挺，白净冷肃的面孔上丝毫没有慌乱之色，看到等在澄心斋外的顾西华和顾西彦时，邵允之微微一愣，面上还带出笑容来，特意停下脚步对顾西华行礼道：“见过楚王殿下。”
虽然邵允之是被禁军押着来的，但他是一品国公，又是当朝国舅、朝中重臣，罪名未定之前，姚启不好对他无礼，此时见他还要同楚王寒暄，姚启也只得停下脚步，等着邵允之同楚王说完。
“宣国公不必多礼。”顾西华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利落，闲人勿近。
那邵允之却有本事面色不变，微笑道：“楚王殿下急回都城，是为了向太后娘娘祝寿吧？殿下一片孝心，太后娘娘知道了一定开怀。”
人家说了这么多，还面带笑蓉十分亲近，顾西华不好不应，只得道：“本王尚未见过皇祖母。”
这么疏淡的回答，一般人都接不下去，偏那宣国公听完还一脸的理所当然，点了点头道：“也是，殿下从西北回来，自是要先拜见陛下的。”
顾西华点了点头没再开口，那邵允之再是想说，也不好再找话的。
但他并不尴尬，还很没有嫌犯自觉地看向了顾西彦，道：“世子，阿崇约莫是怕我被人陷害，才做下了糊涂事，他铸成大错，确是当罚，但对陛下，他却是忠心耿耿，还望世子看在往日情分上，若有机会便为他分辨两句，老夫感激不尽。”
顾西彦忍不住皱眉，这宣国公自己都泥菩萨过河，现在还有心思想着阿崇？
不过看邵允之淡定的模样，只怕对洗脱嫌疑这事胸有成竹，他不禁有些佩服，姜还是老的辣，摊上谋刺这样的大事，宣国公都能不急不躁，这便是父王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吧。
“阿崇之过，当罚便罚，国公爷但请放心，陛下圣明，是非曲直自会明察秋毫。”
邵允之便点了点头，心道这顾西彦果然不愧是越王之子，看着一副直来直去的武夫模样，说话也这样滴水不漏，比齐王可不知要强出多少。
想到如意湖边的那场闹剧，邵允之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为何别家的孩子一个个的都成器的很，偏他家的就知道丢人？再看看妹妹生得这两个，骄狂的骄狂小气的小气，哪有半分成大事的样子……他邵家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出了个皇后，运气便用光了不成？
邵允之想想都觉得头疼，尤其是齐王，小时也看着挺伶俐的啊，怎么越大越不像样，满肚草包不说，如今还添了个好色的毛病，这叫他怎么扶？
他都不求齐王能像楚王这般勇烈刚毅独当一面了，比得上越王世子这份儿谨慎也行啊……邵允之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了，便不再同顾西彦攀谈，只随着姚启来到了澄心斋外。
姚启上前同褚杨清说了一句，褚杨清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澄心斋。
趁着这个功夫，顾西彦便向那姚启招了招手，姚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上来。
他先对顾西华行了礼，单膝跪地十分恭敬，顾西华照样是点点头了事，之后他并未起身，而是就着之前的姿势向顾西彦行礼道：“卑职拜见大统领。”
以姚启的官阶，本不需这般郑重地向顾西彦行礼，二人说白了就是同僚，不过是一正一副的差距，平日里见面也不过是拱拱手的事，但现在姚启却拿出拜见世子的架势，大约是觉着揪出了秦崇，顾西彦必会向他问难，于是提前做足了规矩。
顾西彦却摆了摆手，并没有怪罪姚启的意思，毕竟，秦崇做的这等蠢事，便是他知道了，也得将他抓起来。
“起来吧，秦将军现在如何？除了那枚令牌，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见顾西彦一副过问公事的样子，姚启明显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回大统领，秦将军现被押在知春馆，藏匿令牌的事他都认了，他说是自己一念之差欺君罔上，不求陛下饶命，只求陛下饶恕秦家，他愿以死谢罪。”
顾西彦低低地骂了一声，才皱着眉头道：“还有呢？”
姚启老实回道：“男刺客身份不明，但那个小宫女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正是知春馆的洒扫宫女，今日因太后寿宴才被调往明月水榭，却不知受谁的命令到了澄心斋。还有，未时初刻，也就是那小宫女潜入澄心斋的时间，秦将军调动失误，澄心斋后的小路并无人把守……”
这个罪名可比藏匿令牌重得多，藏匿令牌还能说是一时心急想要袒护姻亲，但调动失误这个事，细论起来可以说是早有预谋，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姚启还未说完，顾西彦已“砰”得一声捶向了一旁的树干，眼神阴翳如刀，姚启只得闭了嘴。
而站在近旁的邵允之闻言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却已凝重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还有后面这件事，这姚启应不会信口开河，所以，那暴毙的宫女是秦崇故意放进来的？
为了什么？
邵允之当然知道秦崇是绝不会谋刺陛下的，可这个举动便等于勾连了刺客，他有些不明白，秦崇为何这样做？
还有，小宫女和男刺客全都毙命，杀他们的人又是哪个？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邵允之看向了顾西华。
在他看来，有能力在重重守卫之中来去自如，还悄无声息地灭掉刺客之人，除了楚王还有谁？
但若是楚王，没道理他不站出来领功啊！
落叶如飞花一般簌簌而下，站在一旁的顾西华不动如山，隔着一片掉落的绿叶，他看到了宣国公疑惑的眼神。
领功这种事，也要看时机的，若是刚杀了刺客那会儿他站出来，那自然是一桩天大的功劳，但晚了这么一会儿，再说这两刺客被他所杀，那就有些居心叵测了。
不过，他本也对领功不甚热衷，在他看来，与领功相比，还是追商乐道更重要一些——毕竟，那可牵连着他心中的那个人，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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