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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洋葱素雪 > 梦幻餐馆(一)
 
我忘记了当时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做得这个决定,我只知道,此时此刻的我,举步维艰,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此刻的经历或许就在某个人的算计之中。

在面临进退维谷的绝境时,我往往更相信直觉,所以我才毅然决然地站在了明宇办公楼的门前,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着一个面试。

这是我要从那个深渊里走出来必须面临的一个选择。

就在前些日子,明宇公司的经理身边的秘书叶可突然在自己的家里离奇死亡,经过调查被认定是自杀,这件事情在整个城市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不明白一个没有生活压力的人居然也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她的死亡倒是给了另一些人机会。

现在明宇公司正在招聘新的秘书,前来应聘的人蜂拥而至,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能进入这里,接下去的人生也就有了着落,此时此刻公司前挤满了前来面试的人员,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正端正地坐在办公室前的一排长椅上,我的前面和后面都是一群正在等待面试邀请的人,有些人盯着自己手里的简历似乎在查找一些错误,有些人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什么,像是在心里为自己加油,当然也不免一些十分自信的人,在悠闲地听着音乐,他们似乎对这次面试充满了信心,我则细细地打量着这些人,想看一看这种信心到底来自他们身体的哪一部分,当然有些人也在看我,他们看到我此时的状态根本就是毫不在乎,我嘴里十分悠闲地咀嚼着口香糖,对每一个看到我的人都扬起了嘴角,那个表情,不是微笑,而是嘲讽,他们也和我一样,在猜测,我的自信到底来自哪里,我知道他们的自信来自于自己手里的那张表格,或者自己所掌握的一些能力,而我的自信来自于哪里,他们谁看不到。

有些人迈着步子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有些人则耷拉着脑袋,不过在我心里,这些人都一样,他们都是一群即将被淘汰的人。

我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我开始往门口走,在这期间,我其实有机会回头,在我纠结的时候,我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我拉了拉左胳膊的衣袖,盖住了手腕,因为我的走手腕有一处明显的伤疤,我不想让他们看到。

坐在正中间的那个人就是明宇公司的总经理,我坐下来后,他故意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番,我心里清楚,他看到我的脸的那一刻,这场面试也就结束了,紧接着这次招聘会也就结束了,那些坐在外面等候的人,包括之前费劲力气参加了面试的人,也就莫名其妙地被淘汰了。

而我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任何一个动作,就通过了这次面试,当然这也是我早就能够猜到的结局。

不过在得到那个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职位之前,我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至少不像你们猜测的那样,让我觉得欣慰的是唯有在我回想起那段岁月或者我向别人讲述我自己故事的时候,我才会忍不住地在心里感叹一句“哇,我居然还有那样一段辛酸的往事。”然而在当初我亲身经历那些事情的当下,我并未感觉那段日子有多么煎熬。

我并不想讲自己的奋斗史,这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这些毫无意义,也不是因为此时的我根本就不算成功以至于让我觉得那些所谓的经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而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奋斗过,我甚至津津乐道于当初浑浑噩噩的日子。

至于我之前的职业,虽然不像耍钱贼,妓女等等这些让人唾弃,但也算不上是一个正当的职业,我也很难从社会所设立的三百六十行里找到能跟我所做的事情相符的描述。

我漂泊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每当我听说有大型公司举办活动的时候,我就穿上一件旗袍,高举着他们公司的广告牌来往于那些顾客之间,跟那些免费的道具相比,我们这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自然更有吸引力,这种不知从何时兴起的宣传方式让那些和我一样的人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与他们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多大的渴望去改变自己的现状。

这样的生活对于之前的我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奢求,当然如果突然某一天我有机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也不会拒绝。

还有一些公司为了和其他公司竞争会在门口举办一些大型演出之类的活动,而这种宣传方式养活了另一种人。

麦子是毕业一年多的大学生,和我的年龄一样大,我不知道他大学里学得是什么,他没有说过,我也没有兴趣问,因为他这个人实在难以沟通。不过后来听他们无意提起过,他们是学得是机械,跟他目前所做得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麦子在学校里参加了一个话剧社,大学期间一直在话剧社里忙前忙后,学校里的各种话剧演出基本都是由他一个人策划,毕业之后,他领着依然热衷于话剧的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组成了一个小型剧组,开始了他们的谋生之路。

团队里那个女的叫花兮,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带着红色边框眼镜留着短发的女生身上透漏着一股艺术气息,经过交谈证明了我的第一感觉是对的,她是个这个团队里的编剧,她的工作就是负责编写剧本。

麦子在这个团队里做得是类似于导演的工作,其他两个人一个叫馒头,一个叫洋葱,关于他们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一直都不理解,他们俩是这个团队里的两个演员,他们演出的舞台剧,基本上都是由他们四个一起演出,偶尔他们也会找来几个临时演员。

他们的工作就是在大型商场有这样的活动时,通过演出的方式来招揽顾客,公司会支付给他们固定的报酬,他们平均每个月会参加五次这样的演出,这些费用也基本可以满足他们的生活,但尚未达到他们理想中的状态。

至于他们的表演,没有人会真正去观看,这也是让他们觉得很苦恼的事情。

有一次一家大型电器城举办了这样的一项活动,我当时穿着旗袍在这里招呼那些顾客,当时的人实在是太多,根本就不用我们这些人特意去宣传,经理看着我们在这里晃悠反而显得更加碍事,于是让我们早早离开了,无事可做的我无意间走到了人群之中,当时他们四个人正在这里演出一场话剧,我也和其他观众凑在一起开始观看演出,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四个人。

几个人演得很投入,尤其是麦子,他闭上眼睛,慷慨地念着每一句台词,他简直就是在用灵魂来演绎戏剧,他们的剧本编写得很好,几个人的表演能力也全都展示了出来,我也无法从中找到任何毛病,唯一遗憾的是这些围在台下的观众似乎对这些舞台剧没有兴趣,他们交头接耳,心思完全不在他们身上,我想到了《巴黎圣母院》里的诗人甘果瓦,我想此时他们四个人的心情也一定和这个剧作家一样非常郁闷,甚至恨不得突然中止表演对台下的人大喊一句,女士们,先生们,请您耐心看完我们的节目吧。

我本以为我们的关系会止步于观众和演员的关系,没想到由于当时购买商品的顾客太多,公司临时决定提前结束演出开始了他们的商品大放送活动,本来正在表演的他们就这么强行被经理从舞台上叫了下来。

几个人去了后台,我也打算跟过去看看,走着走着我听到一个人破口大骂的声音,我继续往前走,结果突然从那边飞过了一个玻璃瓶,直直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后来他们告诉我,是麦子在后台跟经理吵了起来,经理回头的时候他冲着经理扔了一个玻璃瓶,结果无意中打在了我的身上,就是那次意外,让我和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了弥补对我的无意冒犯,花兮决定请我吃顿饭,我一开始在舞台看到他们四个人的时候,觉得他们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直到花兮跟我说了他们也不过是一群为了生存不得已这么做的学生的时候,我才发觉,他们其实跟我的生活状态是差不多的。

那次吃饭,麦子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有跟我说对不起,直到我加入他们的第二天,他才跟我提起那次意外,也跟我道了歉。而当时吃饭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为提前结束演出的事情跟自己过不去,他说他可以容忍观众不爱看自己的节目,但是绝对不能让别人这么侮辱自己的作品,尤其是他想到经理毫不尊重的把他们轰下台的时候,他的内心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他只顾跟自己怄气,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花兮说麦子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只不过那次他实在忍不住了,才表现出了一副极端的情绪,经过花兮的极力维护才让麦子暂且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其他两个男孩虽然在舞台上收放自如,但请我吃饭的那次,两个人却显得很腼腆,表现得并没有我大气,经过询问才发现,花兮是馒头的女朋友,她不允许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所以面对我,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吃他的饭。

至于洋葱,我看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心脏好像停止了一秒钟,他的一只眼睛被自己斜刘海盖住,另一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一个地方,我冲他说了句你好,他根本不往我这边看只是冲着他前面的空气说了一句,你好。

后来也只有我问他问题的时候他才有一句没一句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他从来都不会主动跟人说话,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显得如此神秘。

那次吃饭吃到最后,我和花兮聊到了我的工作,她似乎觉得我的生活很窘迫,她说我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可以找到更合适自己的工作,我只是笑了笑。

后来她也像我诉说了他们的不容易,包括之前我反复提到的没有人看他们的演出和他们以前受到的种种侮辱。

这个时候,我说,其实你们演得很好,做得一切都对,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你们选错了地方,你们的戏剧更适合在一个舞台上让人们喝着茶水静静欣赏,而在这么一个喧闹的街市,很多人都是来买东西的,他们都是一群底层百姓,你不可能指望他们会停下来观看你们的演出,所以你们应该调整一下方向,把这些戏剧做得像闹剧一样,不要像现在一样这么高端大气,做得接地气一些也许就会有人观看,很多人都喜欢看一些很低俗的东西。

花兮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问我,你也学过这些吗?

我摇了摇头,说,只是看过一些戏剧,对这些也稍稍有些兴趣而已。

花兮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我们的团队,这里光我一个女的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也正好缺少一个人。

没有正式的入门仪式,仅仅是她一时冲动的一个决定,其他人没有很赞同,但也并不持反对态度,我就成了他们团队的正式团员。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改变我生活方式的地方,它被人们叫做梦幻餐馆。

那个餐馆之所以被叫做梦幻餐馆,是因为来吃饭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而我的梦竟然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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