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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林锦绣朱玉倾 > ☆、书阁
 
锦绣不知,自己这无心的一句话竟有这样魔力,将那臭流氓逗得心头大悦,只稍亲她会儿说了几句混账话便翻窗去了。

她暗暗称奇,翌日早上起来练字,想也不想便在白色宣纸上写下这十个大字,恨不能裱起来挂墙上正对窗口,希望那臭流氓往后翻窗前看到后都能笑一笑就滚蛋。

九月,热气消散,谢家二奶奶娘家柳家的几位亲眷来定国公府做客。

去的路上听小丫鬟提及,柳家今儿来的人不多,只柳家大奶奶和一双儿女。柳大老爷是地方巡抚,谢二奶奶柳氏是他嫡出的二女儿。今日来的两位年轻人,都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男的叫作柳乘舟,今年十六,是江南一带闻名的诗才与琴才。女的叫作柳三娘,今年十五,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柳家三人与仆妇早在大堂与秦氏、柳氏说话,青凤远远打量,果真见有一男一女,容姿出众。那柳乘舟面目不如何俊朗,五官单看也不出挑,但整个人就给人很清逸舒爽的感觉。再看那柳三娘,皮肤极好,白皙如瓷,小脸上一对弯弯月牙眼,如水做的一般,的确是一等一的江南美人。

青凤打量一眼柳三娘,再看看自家姑娘,嘴角翘了起来。柳三娘美,不过是美,且美是在其中几处,以肌肤、双眸为甚。而林锦绣却有一番画中仙的动人心魄,自眉眼唇鼻到身段姿态,无一不精,无一不美。青凤的两只眼骨碌骨碌地来回打转,越转嘴角翘得越高,仿佛与有荣焉。

锦绣不知她心里门道,只远远看见秦氏正温声与一个形貌秀致的女子说着话。见锦绣出现,堂内几人都看过来。

柳家大奶奶见了锦绣这副形貌,心中咯噔,暗暗吃惊,谢家还有这般人物……想起这回带女儿来的缘由,那眼里的笑就淡了几分:“这位是?”

“是林家丫头,名作锦绣,林丫头,这是你二奶奶家的婶婶。”

“婶婶好。”

柳大奶奶点点头,淡声说了句“好孩子”便罢。

柳三娘远远望见锦绣过来,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她的美貌名声在外,眼下到了京城国公府中,也有几分要艳压群芳的意气。哪怕就是以前那谢覃她也是不惧的,因她觉得谢覃虽高贵明艳,却总死板冷淡的模样,毫无小女儿情态,必定讨不得男子的欢心喜爱。

然而如今见了这位林家表姑娘,却是宛转蛾眉远山色,既美且娇,既清且艳,那一身肌肤也丝毫不输自己,更兼形态婀娜、风流天成,一路走来如寒宫仙娥,上前站定又似菡萏花开,见之忘俗,又怦然心动。

暗暗攥紧了香帕,扬起温柔大方的笑:“林妹妹好,我叫三娘,应当比你大些,往后你叫我三娘便好。”

锦绣便福身:“姐姐好。”柳三娘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她六岁以前还在丹华宫时便常看到那些贵人、婉仪们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娘。那就是,明明心里极为不喜,却偏偏装出喜欢,且心里越不喜,面上越喜欢。

柳乘舟看到锦绣虽也有怔愣,却也不过是片刻而已,他行礼招呼时双目明净、神容澄澈,看得锦绣暗赞其风仪。

旁边谢敏、谢菱都在,两姐妹跟一阴一阳似的,上回是谢敏容光焕发、谢菱霜打茄子,这回则是掉了个个儿,谢敏有些憔悴,谢菱倒精神奕奕。

不多时,谢欢也来了,同样红光满面、精神饱满的,与长辈、柳家人打过招呼,便挨着锦绣坐下。

“表姐,我这几日棋艺大精,洪师傅昨儿个还夸我来着!”

谢欢习艺,琴棋书画只对一样棋特别有兴趣,因而花的心思格外多些。锦绣却觉得这样更好,就笑道:“恭喜表妹,往后再接再厉,过个三年五载,摘大庆棋圣之冠,指日可待。”

“好啊,你敢笑我!”说着软绵绵掐她一下。

两人在角落里插科打诨,那头柳三娘看得不快,轻不可闻地哼了声,将脸一扭。

柳乘舟此时道:“婶婶,不知几位表哥在哪处?”

秦氏道:“你大表哥在外当差,夜里才回,枫哥儿在洗梧院里,他前些时候大病一场,还在将养身子。”

柳大奶奶忙看过来:“二少爷身子不好?”

柳氏却笑笑:“他打小就那样,那病虽凶,得亏也过去了,嫂嫂不必担心。”

柳氏将谢明随军的事也说了,如此一来,还在家中的少爷就只剩下三少爷谢柊和四少爷谢期了。柳乘舟在一群女眷中待着老不大舒服,也觉无话可说,便告退去寻了谢柊。

长辈小辈们在堂内寒暄了一阵,便分开两拨。锦绣与谢欢一同走着,那柳三娘就凑上来,拧着帕子一脸不安:“两位妹妹,你们去哪里玩,可否捎我一同?”

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面上不能表露,锦绣笑笑:“自然可以。”谢欢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柳三娘一脸喜不自胜、感激涕零,三人一同去往谢家书阁。

一路上,柳三娘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虽然都细细碎碎,但留神一听,就不难发觉她三言两语都离不了谢枫。

“二表哥那样人物,不知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妻子是什么模样?”她的语气里难免带了一丝惆怅。

锦绣:“听说姜姑娘管家与厨事都很在行,往后一定是位贤妻。”

柳三娘撇了撇嘴,却不敢在国公府说未来二少奶奶坏话,没有吭声。在她看来,女子最要紧一条,就是美貌,想那姜姑娘多半是没什么美貌才会广播贤名。

三人进到书阁,见里头有四五层,都感到新奇。谢欢也是头一回来,她提出要来书阁是为寻本棋谱回去翻翻,哪里晓得自家书阁这样星辰大海似的。

柳三娘去二楼寻了些话本读,本是小女儿心性,看着那些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不自觉入了迷。谢欢还在一楼翻找,锦绣为图清静,径直去了顶层阁楼找书。

没想到谢家还有这样一个书阁,不可不谓惊喜。

书阁显然被打理得很好,即便是顶楼,书架、隔间、柜身都不落灰尘,且所有书册都依据一定的顺序和种类整整齐齐地堆放着。阁楼有兵书和卜算之书,锦绣粗略扫过,忽而望见最顶上一本湖绿色封皮的书,抬手取下。

取下一看,原来是本务农定分的书。

这是放错了吧?

打开书,却见书页中夹着一个纸人。

全身穴位、血脉、指节无一不有,脸上更是一张貌美如花的头像,那头像活灵活现,乍一看就像一个真人。

翻过纸人,锦绣的脸上的血色唰地退却。

背面无他,只用血画了个“死”字。

这是巫咒之术。

锦绣啪地一声合上书。

七年前,在皇后寝宫发现的正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刻着死字的纸人。这薄薄一片纸,断送了多少条人命。

母亲自戕的画面,雪白的脸与嫣红的血,是多少个深夜里挥之不去的可怖梦魇。

这世上竟然、竟然还有人,在用巫咒害人……

锦绣只觉得满腔愤怒和冰冷,她几乎是想也未想,走到旁边低案的灯烛边点燃了灯芯,将那薄薄的绿皮书放在了灯焰上。

靠着阁楼的窗子,一缕黑烟飘出,人不知鬼不觉地消散于风中。

烧掉,将一切化为灰烬,是唯一的解除之法。

……

锦绣坐在窗台上,看着下边景色,少倾,平静许多。

巫咒,是本朝大忌,定国公府书阁的这个东西,一旦被有心之人发现,揭发出去,绝对会陷整个国公府于水深火热。

巫咒能不能真的害人还是一说,但,因巫咒之事被牵连而死是极有可能的。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是有人纯粹因恨行巫咒之术,还是有居心叵测之徒想借此扳倒定国公府,都未可知。

锦绣不后悔一把烧了它,一点也不。

但是她内心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谢毓。

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会给国公府上下几百人带来杀身之祸。

凝思间,楼下忽然传出争吵声。

锦绣回过神,从窗台上下去,走到楼梯。

二楼楼梯口,柳三娘不知为何和一个长衫男子争执了起来。锦绣忙走过去,近了才看清那男子是谢家四少爷谢柊。

谢柊脸上满是阴戾,额上鼓动的青筋隐隐抽动,模样有些骇人。

柳三娘正骂个不停,谢欢也听到动静,赶上前:“别吵了!怎么了这是?”

柳三娘指着谢柊鼻子:“这人一来就要我滚出去,凭什么,谢家少爷了不起么!我偏偏不滚,就赖这儿了,怎么的!”

谢柊冷冷道:“粗俗。”

“是是是,你高雅!”

谢柊噎了一下,脸色更青。

谢欢道:“四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拿我的字帖垫屁股,我还不能生气了?”

柳三娘白眼一翻:“垫屁股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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