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楚与徐子歇退亲, 是事出有因。
几日前承宁郡主在宫中设秋宴, 受徐太妃示意，邀了江、徐两家新结的姻亲到宫中一聚，除江、徐两家外, 还有个别与承宁郡主相为交好的世家贵女也在其列。江家是簪缨世族、皇亲国戚, 徐家是书香门第、百年望族，两家结亲, 不仅关乎自身, 是结两姓之好。
本来是一桩好事，偏生出了一桩意外。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徐家三小姐徐子清当日在宴上与江楚楚起了争执，起先不过是口角之争，后来愈演愈烈，争执间动起了手。江楚楚推了徐子清一把, 徐子清倒地，随即昏了过去。
徐子清是徐大奶奶爱女, 江楚楚如此作为，无异于剜徐大奶奶的心头肉。若非是在宫中，又碍着郡主在场，此事还真不好收场。
到头来，两家这亲结不成, 反倒结了梁子。江楚楚原先在京城里就是个名声不好的，如今传出来都说是她盛气凌人、以强欺弱，又将那位知书达理的徐三小姐传得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更显得江楚楚面目可憎、令人发指。
锦绣：“那位徐三小姐后来可好了？”
“这奴婢也不晓得。”
锦绣蹙眉不语，江楚楚是个不吃眼前亏的性子，倒不会平白无故找人麻烦，此事恐怕是另有蹊跷。她眉心一动，忽而问道：“那日宫宴，咱们谢家可有人去？”
青凤不知她缘何有此一问，先是一怔，而后道：“是有的，二小姐也去了。”
锦绣心头一跳，忽听青鸾高声道：“姑娘，何妈妈来了！”
“快请进来，”锦绣一顿，四下望了望，“雪雁呢，怎还不回来？”
青鸾：“奴婢去瞧瞧王校长nb。”语罢打帘儿出了屋。
何妈妈领了两个小丫鬟进来，穿了身紫红色衣裳，通身鲜亮，颇为喜庆，不过人看着瘦了几分：“奴婢见过表小姐，表小姐金安。”
锦绣请她坐下说话，又叫青凤倒茶给她。
何妈妈有正事在身，人虽坐下，却不打算久坐，就婉拒了茶水：“如今都十月中了，天气越来越冷，大奶奶早吩咐要给几位姑娘置办一批新衣，奴婢过来是想给表姑娘量量尺寸。”
“几个月前才量过，这回又要量了？”
“可不是，姑娘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蹭蹭蹭地长，奴婢可不敢疏忽了。”
锦绣起身由着那两个小丫鬟给自己量身：“一段日子不见，妈妈倒是清减了。”
何妈妈叹了口气：“人人都这么说，奴婢这也是愁的，最近府里头人手不够用，几个丫鬟还不懂事，赶在这当口争相告假。前几日，茴香院的宝珠说是要回家看看，告了一日假，结果这都两天过去了还没个影。”
青凤诧异道：“宝珠姐姐最是守规矩，怎的会如此？”
何妈妈看她一眼：“可不是么，她素来是个稳重可靠的。”
“我记得宝珠是四表妹院里的一等丫鬟，这事可禀报给她了？”
“昨儿才禀，四小姐宽厚，说是宝珠家里恐怕有事也不一定，再等一日，若是今儿她再不回，就派人去看看。”
锦绣点点头：“那样也好。”
“宝珠还是有名头的，早先大少奶奶身边有个叫抱琴的，不知怎的就没了影，一连好几日没见，多半是跑了。得亏大少奶奶泽心仁厚，没计较，这事就这么算了。要奴婢说，总要将人捉回来惩治一番，咱们定国公府哪里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再说那卖身契还在呢，她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已经不是锦绣头一回听到“抱琴”二字了，她见何妈妈如此旧事重提，想必是对此事颇有怨言：“妈妈怎么知道她是逃走了？”
“除了逃走还能是什么，这丫头本就是个心思活的，多半是攀了什么高枝儿跟人跑了，也不知她是攀上了哪一位，竟连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何妈妈恨恨说了一阵才觉出不妥，打量着锦绣若有所思的模样，脸色变了一变，“奴婢绝没有怪大少奶奶的意思，只是恨抱琴那丫头狼心狗肺！姑娘……”
锦绣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妈妈的意思。”
何妈妈讪讪一笑，目光游移地换了话头。待量身罢，就带着人匆匆告退了。
锦绣摸着椅子扶手略微出神，说起来，抱琴这事可真是透着古怪，就算是跑了也说不通，一个高门的奴婢，卖身契还在，哪个正经人家敢要？江雅言也不是那等好拿捏的性子，一个丫鬟堂而皇之地跑了，她却息事宁人，怪不得何嬷嬷埋怨，这往后叫旁的丫鬟知道还了得？
她想着事的时候，另一头雪雁和青鸾一道回了屋。雪雁一见着锦绣坐在椅子上发呆模样，目光涩了涩，又振了振精神，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姑娘的手有些凉，该添些衣物，青凤——”
青凤取了件外衣过来，雪雁接过给锦绣披上，又去握锦绣的手，两手叠着，把她的手捧在当中，是一个极为珍重的姿势：“姑娘，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出去散一回，透透气可好？”
锦绣一怔，抬头见她目光闪动，哪能不知当中深意，只回望着她缓缓道：“……也好。”
……
秋芳院内，姜梦因与江雅言正在香樟树下坐着闲聊。
江雅言端详姜梦因，见她面色红润、双眸熠熠，形色极好，便微微笑道：“人有了身子到底不同，怎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分。”
姜梦因面露羞涩：“哪能呢，我想着可别胖太多了，免得被夫君嫌弃像半个老妈子。”
芍药笑着道：“奴婢可从未见过这样如花似玉的老妈子！二少奶奶这样说，叫咱院里头的妈妈们怎生是好？”
江雅言笑而不语，姜梦因半嗔半喜道：“坏东西，连我都敢打趣，胆子越发大了。”
江雅言见她神态间很有娇憨天真之意，想了想道：“你这是头胎，又还未足月，千万小心着些。”
“多谢大嫂，我会小心的，”姜梦因道，“也不知是不是怀了孩子的缘故，最近总觉得身子有些重。”
“可跟大夫说过不曾？你这还未显怀，怎么就身子重了，最好是叫大夫来看过，若没事也能安下心。”
姜梦因点点头。
此时芍药正俯下身，给二人倒茶。江雅言伸手去拿茶杯，衣袖在她跟前拂过，清幽的芬芳里挟了一丝甜腻。
芍药鼻子极灵敏，闻到味道当即就愣了一愣。转头一看姜梦因，心道，大少奶奶身上有这么一点奶味，想必是和二少奶奶靠得近了才沾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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