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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林锦绣朱玉倾 > ☆、有福
 
“顾大人, 此事是你们顾家的家事, 我们不便在此,可否到其他院子里避一避?”

顾卫衡:“林姑娘不必麻烦,在这儿待着就好。”碧痕立在他身后, 兀自强撑, 双手却将帕子攥得极紧,指尖也被压得青白。

锦绣原先只是推测, 还不敢妄下定论, 因而才先问了她两个问题,没想到这个碧痕如此绷不住, 仅是如此就令她当场失色、露了马脚。再看她当下这情形,此事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

张妈妈领了人进来,那大夫闻了闻碗里的汤药,仔细察看了残余的药渣, 当即摇头:“这不对,不是我先前开的方子, 完全不对。”

顾卫衡:“那这个是什么药?”

“这我还不能知道,要将东西带到医馆里用别的法子辨别,光这样说不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绝不是医治哮喘的方子。”

顾卫衡霍然转身, 盯着碧痕,目光极冷:“你给阿英吃的是什么东西!”

碧痕身形一晃,一只手撑着桌子堪堪站直:“奴、奴婢没有, 少爷,奴婢冤枉!是有人陷害奴婢……”她的目光落到锦绣身上,神色怨毒。

锦绣神色淡淡地望着她,没有出声。

顾卫衡丝毫没有理睬她意有所指的话,只道:“你是李家的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碧痕听了这一句,神色一松,却听他接着道:“不过,官府可以。”

“不、不……”

事情揭到官府,奴才给主子下药,不管是什么药,总归是逃不过一顿板子的,而且官府的板子肯定比寻常人家的板子更要命。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少爷饶了奴婢这一回……”碧痕跌到地上,伸手欲捉他的衣袍,给他轻轻侧身避开,“是李小姐指使奴婢的,是她要奴婢给姑娘下药的……”

锦绣蹙眉,顾卫衡见她还欲扑过来,忍无可忍,想抬脚踹过去,却见顾卫英躲在锦绣背后露着一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动作一僵。

碧痕看到他这个动作,吓得往后倒去,见他半路停下,以为他对自己还心存怜惜,心下一喜,忙直起身:“少爷,奴婢怎么敢害姑娘,是李家小姐给奴婢的药方,奴婢并不知情!看在奴婢服侍您一场的份上,求少爷宽恕奴婢一回。”

碧痕所言“服侍一场”,语带暧昧,似乎别有深意。只可惜在场几人,于情事皆是懵懵懂懂,只有一个张妈妈听得分明,露出嫌恶之色。

顾卫衡睨着她:“先前你说是李小姐指使的你,现在又说你不知情,前言不搭后语,根本是成心隐瞒,还有,你给阿英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再不如实相告,我一定会叫你后悔。”

碧痕一哆嗦:“不、不过是风寒的方子加了些寻常的蒙汗药罢了,不会害了姑娘性命的。”

张妈妈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贱婢、黑心肝……姑娘本来身子骨就弱,你还敢给她乱吃药……枉费少爷信任你、把姑娘交给你!”

大夫恍悟:“怪不得呢……”

顾卫衡:“可要紧?”

“方才给小姐看过,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药三分毒,于身体总归有几分亏损,在下这就给小姐备些药浴之物,帮助小姐排出体内的药物。”

大夫随张妈妈去往外间,顾卫英因从未见过兄长如此霜寒脸色,吓得不轻,依偎着锦绣不肯松开,锦绣便一只手环着她坐在榻上。

顾卫衡顾忌顾卫英,将碧痕领出屋去问话。不多时,他一个人回屋,上前来看顾卫英的情形。

顾卫英靠着锦绣半睡半醒,看模样是有些魇着了。

顾卫衡看了她一会儿,略松了口气,看向锦绣道:“林姑娘,多谢你。”

锦绣:“大人多次有恩于我,不必与我客气。”

顾卫衡神色疑惑,他只记得上回发现谢家马车有疑的事,倒不知这“多次”从何而来。

锦绣望向他:“碧痕那边,大人可问出了什么结果?”

“她一口认定是李小姐指使,”顾卫衡见锦绣眉心皱起,顿了顿问道,“姑娘觉得呢?”

“我……”

“但说无妨。”

“我觉得不可信。”锦绣一字一句道。

“为何?”

“这也只是我的猜想,”锦绣缓缓道,“李小姐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而碧痕有。”

顾卫衡皱眉,仍看着锦绣,显然是想听她接着往下说的意思。

“恕我冒昧,只是,依我看,碧痕似乎对大人……”锦绣打量他神色,见他双眸沉静无波,才接着道,“大人平素早晚都要探望令妹,而令妹被下了药多半都是在睡觉,那大人有什么话自然都只能……”

“只能同碧痕讲,”顾卫衡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怪不得……”

如今真相大白,以前被他忽略了的细节一下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怪不得每一回他去看妹妹,碧痕打扮得比妹妹还要鲜艳,还总是殷勤地守在一边说这说那。他爱重亲妹,又因不能常伴左右,心中有愧,自然乐意听碧痕谈妹妹平日的起居小事,没有想到……

顾卫衡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有愧疚,亦有庆幸。

雪雁忍不住道:“大人不用想得太多,顾小姐心性单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往后你多陪陪她就好了。”

顾卫衡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极为郑重道:“姑娘说得……极是。”

当日,顾卫衡差人去请了李月萝来,将碧痕一事告诉与她,顺道也将人归还给李府。

李月萝听闻此事,震惊羞惭,不能自已,又听顾卫衡说碧痕意欲栽赃自己,更是怒不可遏,差点要将她当场处置。顾卫衡将人拱手归还,就是心知李月萝不可能容忍碧痕如此行径,而且她处置起来,手段只会比自己更为狠厉。

虽然此事已经了结,但李月萝与顾卫衡之间到底是因为碧痕生了一些难堪。之后李月萝为了弥补错失,又派人送了许多进补身体的上等药材到顾家。

原来李月萝与顾卫衡的亲事,也与顾卫英有很大的干系。顾卫英有哮喘之症,心智也不健全。她幼年时得了一场热症,没有医治及时,留下了后遗症,致使其心性停留在了六岁。李家是医药世家,有一味可缓解顾卫英病症的血灵芝。但血灵芝价值连城,是为李家至宝,并不出卖。顾卫衡多番请托,都未能得偿所愿,后来是李家小姐亲自点头,她开出的条件,便是要顾卫衡与她定下亲事。

……

夜里,张妈妈特地到海棠院向锦绣示谢。

锦绣请她不必多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妈妈何必谢我,今日之事,功劳也不是我一人独有的。”

张妈妈一笑道:“小姐哪里话,今回若非小姐细心聪敏,咱们姑娘不知要给那个贱婢残害到什么地步,小姐于我们顾家有恩,就是于奴婢有恩,奴婢定当谨记在心,不敢相忘。”

“可能是我和顾小姐有缘吧,毕竟,顾家的院子不少,她却偏偏躲到了我在的海棠院。”

“小姐说的是,眼下看,咱们姑娘和林小姐结的肯定是善缘。”

锦绣见她面不改色、笑意吟吟的模样,心中暗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这位张妈妈恐怕早就觉察出碧痕的不对劲,却不想牵涉其中,才略施巧计,让她林锦秀来做这个“路见不平”之人。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锦绣:“没什么不当讲的,妈妈想说什么便说。”

“小姐心地极好,却未免太好了些,您这样行事,自然福德深厚、无一不好,只是怕——会给有心人算计、吃了大亏,”不等锦绣反应,她急忙又一福身,“是奴婢逾越了。”

“你信佛么?”

张妈妈一愣,点头道:“奴婢信。”

“佛祖说要行善事,妈妈觉得,信佛之人行善,是为了让佛祖高兴么……还是因为善行本身?”锦绣静静地望着她,“我所作所为,不算善事,也多有私心,但若要做一件好事,便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是好的,而不是因为它能给我带来或者带去什么,这样,才算是虔诚吧……”

张妈妈仰首直直地看了她半晌,忽而会心一笑:“小姐是有福之人。”

……

谢家人来接锦绣回府那日,是一个大好的晴天。顾卫衡公干在外,没有出现,是张妈妈亲自送她与雪雁到府门口坐车。

“麻烦妈妈替我向阿英妹妹道一声别。”

那日以后,顾卫英待她颇为亲近,锦绣心知自己不日便要离开,不敢放纵,今日也是瞒着顾卫英悄然出府。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锦绣登上马车,还未落座,就被人从后大力一拽,随后便跌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那人贴着她耳朵声音低沉道:“小白眼狼,几日不见,又和顾家小姐勾搭上了?”

锦绣还来不及惊呼,前头雪雁掀起帘子踩了进来,一见马车内情形,勃然变色,抡起拳头就朝谢毓招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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