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往摊子前一站，活像是黑白无常来索命，围着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顿时少了不少。
徐进财一张肉脸照例堆着笑意，只是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惧意，毕竟这二位看起来实在是来者不善：“二位爷是要送姑娘吗？来看点什么？”
戴着罗刹面具的那个少年拿起一根裹着青花裂瓷的螺子黛。
徐进财赶紧应道：“这位爷好眼力，这青花螺子黛是我们这摊子上最上乘的了，小的都是拿来压场子的，没想到您一眼就发现了。”
笑面娃娃开口：“老板，这眉黛要多少银子。”
徐进财一听说能挣银子，立刻眉开眼笑：“也不算多，八钱，涂个吉利。”
轩辕临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元，放到小摊上：“可够？”
徐进财眼睛都直了：“够够，当然够，多谢二位爷，多谢二位爷。”
两人离开了徐进财的摊位，文徽行将面具取下，仔细打量着这根漂亮的螺子黛，青花裂瓷的外筒，莹润美丽，黛粉细腻，似乎是烤制的。
“很喜欢？”轩辕临看向她，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张笑面娃娃的面具也已经取下了，露出来了他那极为俊朗漂亮的容颜。
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在灯光旖旎下，萦绕着绚烂的颜色，人间何其美好。
文徽行捧着自己心怡的黛笔，心情十分舒畅：“嗯，多谢侯爷，我很是喜爱。”
她喜爱这些脂粉胭脂，喜爱钗环裙带，喜爱珍珠蓝玉的耳环，喜爱羊脂白玉的钗镯。
可女子的温婉美好有时确实最大的束缚，让她不能随心所欲，让她无法放手一搏。
纵然大魏民风开放，但一介女子还是难成大事。
文徽行知道，如今轩辕临是喜欢她的，但她不知道这种情感会维持多久，她一句话便可以做回女子，成为轩辕临院子里的金丝雀，但她不愿意。
她想通过自己的手，自己的眼，去找寻真相，去成就事业，而不是依靠轩辕临的臂膀。
可她却不知轩辕临的一腔热忱，却实实在在地难以朝夕熄灭。他望着身侧少女欢欣的笑颜，明亮的双眸，弯弯的柳眉，恬淡而别有味道。
光洁的耳垂上没有任何坠饰，乌黑的墨发间没有半支纱花，若不是她看着胭脂水粉眸中闪光的样子，若不是她碰着一支螺子黛就能笑得开颜，若不是她不经意间的柔弱模样，恐怕没人会真的把她当成女子。
这世上，哪有女子真的不爱美呢？
轩辕临怔怔看着她，不自觉地从她的手中将那枚小巧的螺子黛取了过来。
文徽行猛地抬头，不明白他的用意：“侯爷，怎么了？”
宽厚的一只手掌却已经落在她面前了。轩辕临手中牵着那枚小小的螺子黛，在她清秀的眉间轻轻扫过。
文徽行怔在原地，即便是她最亲近的哥哥，似乎都没有为她描过眉毛，而面前的这个人却正在为她描画蛾眉。
心中异样的情绪翻涌着，她退后了一步，离轩辕临大约两步远。
阑珊的灯火间，她一张俏丽面容上，两抹绯红像是暮色云霞，美好而虚幻。她双唇微微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轩辕临也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面上微微有些尴尬，将螺子黛放回到她手中，转开脸不再看她。
正僵持着，一边一个夸张的声音却打破了僵局。
“舅舅，邢闻！你们干嘛呢？”
不远处一个一手碰着烧鸡，一手拿着糖糕的少年，一身水红麒麟纹大袖常服，浑身珠光宝气的人，不正是陆元彻吗？
两人顿时面上都是微微愣住，继而讪笑着跟陆元彻打着招呼。
文徽行悄悄将螺子黛藏在了袖带中，笑道：“呵呵，元彻，你怎么在这儿啊？”
陆元彻兴奋地跑过来：“今日丰收祭最是热闹了，家家户户庆丰收，好吃的也最多，比上元节都好玩呢，这种场合怎么少得了我。”
他满脸欣喜，活像方才轩辕临戴的那枚娃娃脸面具：“真没想到还在这遇到了舅舅和邢闻，真是太幸运，太巧合，太好了！”
轩辕临对着文徽行展现的温柔神情，顿时如同海水潮汐一般，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如今又变成一副疏离淡漠的神情，背着手，瞬间老了四五岁。
他淡淡笑着：“常听闻丰收祭盛况不减上元，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新奇有趣。”
陆元彻正想一拍大腿附和，但是手中拿满了东西，只得一跺脚，表示自己的赞同。
正说着，他忽然将脸凑近文徽行仔细看了起来，文徽行连忙向后躲，陆元彻却不依不饶，使劲盯着她脸看。
轩辕临也是面上微怔：“元彻，你在干什么？”
陆元彻皱眉转过头来：“舅舅，你难道没有发现邢闻今天很不对劲吗？”
轩辕临摇摇头，如今在他的眼里，文徽行就是九天玄女，月上嫦娥，美的不可方物，哪里会不对劲呢？
可陆元彻依旧皱着眉，盯着文徽行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得出了结论：“邢闻，你是不是因为我说你像女子于是才画了这么两根丑眉毛啊。”
此话一出，文徽行和轩辕临都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
轩辕临从文徽行的眼里看见了隐隐约约的恐惧，而文徽行从轩辕临的眸子中发现了浓浓的不解。
文徽行心中担忧，不知道轩辕临到底把她画成了什么样子，但她总不能说，是轩辕临大手一挥给她画的眉毛吧，只得一仰头：“怎么？不好？”
陆元彻咽了口口水并没说话，心中对于文徽行是女子的想法又动摇了几分，他想，这世上哪有一个女子把眉毛能画的这么丑的。
而轩辕临却相当不解，他不觉得自己给文徽行画的眉毛有什么不妥，难道不好看吗？他看着面前人粉妆玉砌的脸，不解地摇摇头。
不过很快文徽行路过一个贩卖小铜镜的摊位时，就发现了端倪。
如果说远山眉，是那种渺远葱茏如烟的朦胧美好，柳叶眉，是那种清秀简洁的俊俏，那此时她面上的这两条，就是不折不扣的张飞眉，跋扈中还有着那么一点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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