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细雨落尽，天空放晴微暖，院内阳光明媚。
暖瑶阁内室，精雕梨花木窗依旧紧闭着。床榻旁放着一个紫铜火盆，雪色的银炭寸寸成灰。一旁的药炉温着名贵的汤药，药汤沸腾翻滚，药香四溢。
“吱——”
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着绿衫的女子端了碗药汤，碎步走了进来。
鸣予瑶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尚未睁眼便开口说道：“消息到了？”
“小姐盛怒难平，子清无消息便无脸见小姐！”
鸣予瑶微睁双目，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子清，神情有了些许的恍惚，一时竟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时再未将她视作丫鬟了。而此番自己震怒训斥，又是否太过偏激？平日里那般宠她，如今她可受得住？
想到此处，鸣予瑶心底泛上一丝疼惜，语气不由得一软，“可有怪我？”
一连受了几日的冷落，突闻女子关心，终究是孩子气重，子清一时没有忍住，心中一酸，眼眶里涌出泪水。
“不怪不怪，是子清的错，是子清恃宠而骄了！”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姐，子清错了，子清不想离开小姐，子清怕！”
“怕什么？”
“怕……”子清抽泣着，“怕小姐不要我做你的丫鬟了。”
“你可知我并未将你当做丫鬟？”女子秀眉一拢，“子清，我此番之所以怒不可歇，不单单是因为北方战事，还因为你。”
“我？”青衣女子泪眼朦胧的抬头，傻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主子。
“对，你。你是内谷众人中年纪最小的，你在谷内顽皮，淘气，使坏，打打闹闹，我皆睁一眼闭一眼，容你去了。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本性不坏。但前日你的所作所为竟让我大失所望！”女子面容沾染厉色，接着又道：“身为医者，你理应知晓，在生老病死面前，众生平等，皆无权贵。而在茫茫人海中，能人被偏爱，那是一种幸运，一种福气。你应该懂得感恩，知晓珍惜，而不是纵容你有恃无恐的随意践踏。如若有一天你学富五车，功成名就，按此般卑劣秉性出谷行医，是否也仗着你在阎皇谷的身份地位，自命清高，嚣张跋扈呢？！”
“可……”子清被斥，面色煞白，虽知自己错的离谱，却仍想开口辩解。
鸣予瑶纤手一抬，止住子清话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是想说，你只是担心我的身体。”女子眸中的怒气减缓，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愈来愈浓的哀伤，“子清，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谷中来了一位中毒已深的庄主？”
子清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
“那时你顽劣，不记得也罢。那是江湖灵剑山庄的庄主，不知是因外面仇敌谋害，还是因家中权利相争，身中隐毒。他来我阎皇谷时，爹爹外出，是我主治的。当时我告诉他，在阎皇谷内呆十年便可康复。而他却反问我，如若不治会怎样。然后我说，如若不治，他最多只能活十五年，而且十五年内气虚体弱，气力如孩童，更别提持剑习武了。”眉间轻染笑意，鸣予瑶低声问道：“你可能猜得他对我说了什么？”
“且不说他身为灵剑山庄庄主，就连我等普通武者都知晓，武者一生，以剑为伴，以刀为依，不能提剑习武，岂不是奇耻大辱？！那当然是吃药治病了啊！”子清不假思索道。
鸣予瑶唇瓣一勾，笑道：“那你可有在谷内听说过这个人？”
一句反问，弄得子清哑口无言。
鸣予瑶眯了眯眼，回忆起当时情景。“当时他长舒了一口气，神情微缓，似如释重负一般。他告诉我，他不治了，这个外人都垂涎欲滴的金担子，他早已抗累了。他的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在等他回家，他不想因为苟且偷生而错过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希望宝宝是一个女孩，他想要陪孩子长大，想要平静的生活。”
看着一脸吃惊，愣跪在原地的子清，鸣予瑶起身将女子扶起，柔声道：“你以后行医治病会遇到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但你要记住，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如果他的选择与你背道而驰，你可以给予他帮助和建议，但你不能也没有权利去嘲笑他，讥讽他，甚至否定他！”
女子的话语令子清微微一怔，她抬头撞上鸣予瑶温润中带着坚定的目光。那幽深的双瞳里似融入了山林间最明亮的阳光，又似混合了夜色下湖水最深处的沉静。
也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子清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与不足，不由得双颊一红，真诚的说道：“小姐，子清错了。”
白衣女子眉梢微微一动，看着面前真挚道歉的人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片刻后，鸣予瑶移步直桌案前，端起桌上的汤药啄了一口，汤药一冷，入口甚涩。鸣予瑶秀眉轻拧道：“好了，你且与我说说这北方战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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