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春雨贵如油，可今年这油未免也有点太多了。淅淅沥沥连着又下了十几天，跟在清明节前都没有晴起来，着实是对应上“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古诗来。
阴雨连绵的下着，出行多有不便，再加上农忙时节渐至，各处都忙活开来，连带着鼎香楼都门可罗雀。
夏掌柜再不似往常一般天天躲在柜台背后盘算账目，而是搬了只板凳坐在楼门口，看着跟珠串子似的雨滴发愁道：“哎，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跟年前的忙活简直没办法比哟。”
掌柜的尚且如此，楼里的帮工打杂就更没有精神，好些家里有地的劳动力已经回乡下插秧去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懒洋洋的分散在大厅各处，顶多偶尔闲聊几句缓解气氛。
罗婶就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择菜，听见夏掌柜的叹息，她回头往厅里望了望，跟着也叹了口气，正想附和一句。却突然想到年里几场大雪，春日里又有连绵不断的细雨，按经验来说，今年准是个丰收年。
她想起家里的两十亩水田，仿佛已经望见秋收的时候一望无际金灿灿的稻田，稻穗压弯了腰，赶忙一改刚才的愁云惨淡，喜上眉梢劝解道：“掌柜的，别看这几日咱们这里不景气，哪里都是一样的呢，只怕还不如咱们呢。”
罗婶怕夏掌柜在门墩处听的不仔细，又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喜不胜收的扶着门框，道：“庄稼人都知道春雨是命根子呢，照这么个下法儿，今年怎么着也得是三五年难遇的大丰之年，到时候粮食价降下来，大伙儿生活富裕，还怕不到咱们这里来？”
有人搭话总比一个人抑郁强，夏掌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复。他的思绪已然跑到了别处，春季河鲜肥美，小鱼的创意亦是不错，可雨天里出行着实不便，前来尝试的人是少之又少，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想法。
春雨不绝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同于城镇里的娇气人，乡下的农妇汉子可管不了这许多。到了什么季节，就做什么季节该干的事儿，即使狂风暴雨都阻拦不了他们的步伐。
小鱼早想重开杏花村，奈何农忙季节鲜少有人在官道上来往，她也乐得清闲的偷个懒，不必操那里的心，只需每日顶着个斗笠蓑衣在田垄上溜达闲逛。
外头一夜的雨吵的她睡不安稳，很早便醒了。天才刚蒙蒙亮，屋内捂了一宿空气浑浊，她索性将窗户撑开半扇，透过篱笆院墙往隔壁瞧了两瞧，那里还未有半丝动静，倒是她先下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坐在凳子上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响动。
这几日她已经将曹大娘的习惯摸透了，每日天亮便起来下地，带上中午吃的干饼水罐，就在田垄上将就一顿，一直要干到半下午才能回家，好好的吃一顿晚饭，补充体力待明日继续。
不打猎的时候，曹大牛也会跟着去种田，小鱼掐着指头算日子，又眼睁睁的透过窗户缝目送他走了才安心。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不好在曹大牛面前下地学习，乌黑沾满泥巴的脚丫子不美观，怎么能让他看见。
其实曹大牛原本不想让曹大娘插手这些种地的事情，可大娘心疼他隔三差五的要进山打猎格外辛苦，再加上农忙时节，时间就是金钱，错过了播种的好时机，只怕作物也要比别人家的长势差，硬是把这活给包揽下来了。
曹大牛“哒哒”的马蹄子渐行渐远，不一会儿曹家木门又发出“吱呀”一声响，在清晨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小鱼听到这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赶忙紧了紧身上的蓑衣束带，跟着往外走去。
两相一对上头，各自都穿着一身宽大的斗笠蓑衣，曹大娘见她肩上东倒西歪、不伦不类的扛着把锄头，不由觉得好笑，伸手帮她打理了一下蓑衣，笑道：“真是稀罕天儿，难得见你起得早还精神足，去哪呀。”
小鱼走近几步，往她身边一靠，装出一副赖皮狗的样子，直揪着曹大娘的蓑衣不放手，撒娇道：“大娘，我去看看你们种地，田垄上可热闹了，总比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在家里强。”
曹大娘不理她，只当是听到好笑的笑话，提着水罐干饼继续往前走，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种地的辛苦哪里能是你个小姑娘知道的，尤其是今年，蓑衣外面几层水，里面还能捂出一身汗来，你没什么旁的事情赶快回去吧。”
小鱼哪里能依她，赶忙往前跟住人，有眼力见的拽过大娘手里的水罐，装乖巧道：“大娘，我实在是太无聊了，你就带我去吧，正好我还能给你帮把手。”
曹大娘吃过的饭只怕比她吃过的盐还要多，知她定是有事，可又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说出来，干脆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道：“你来帮我？下了地只怕你不来麻烦我拖我的后腿就好了。”
话罢她又往小鱼的方向瞧了瞧，见她依旧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事情，只得再下一计猛料，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有话赶快说，三五句还踩不到正题上，我可还等着去插秧灌溉呢。”
小鱼只说跟着去凑热闹，不肯说学种地的事情实在是有原因的。这事她年前就给曹大娘打过预防针，可偏偏曹大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时兴起见村里人人都有地，心里五钻六钻的也跟着瞎起哄，有没有二斤吃苦的心思都不一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取笑了她几句才作罢。
曹大娘见小鱼依旧兀自踌躇着脸不说话，原本一张清秀的脸硬是被她拧巴在一起，颜色全无，暗道：“小妮子这是怎么了，往常也不见她是个畏畏缩缩的人，怎今天说个话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可时间不等人，眼下正是插秧的时间，家里的三十亩水田还等着种呢，她又瞧见小鱼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得摆摆手扛上手里的钉耙，道：“你不说罢了，田垄上都是人，忙忙乱乱的，你自个呆一会中午回来便是，我可管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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