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寺庙里就已经响起沉闷的敲钟声，随着钟声飘远，山林间的鸟儿纷纷和着欢快的鸣叫声。
余念醒来，才发觉昨晚是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这么早醒来，也没有半点倦意，只觉得神清气爽。
桌上的檀香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室香味，混着窗外进来的山风和泥土气息，格外好闻。
没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陆太太，该起来了。”
寺庙里的师父们都起得很早，特别是负责厨房伙食的小师父，一早就在忙活，先是从井里打上来山泉水，再提着木桶走过禅房走廊去到后面的斋堂。
余念一路走来，石板两边都有大小不一的水洼，许是长年累月如此，石板缝隙间的小草竟然还算长势不错，绿油油的叶子在风里摇曳。
这大概也是出家人的一种佛心，故意为之。
过了空地，再往大殿走去，就能听到远远飘来的诵经声，而正好也是天边露出鱼肚白，薄凉的光落在涂满油彩的屋顶上，尤为金碧辉煌。
余念还是头一次这么早在寺庙里走动，莫名有些雀跃，昨晚所有的担忧全被她抛在脑后。
大殿里，整齐划一的诵经声伴着法器敲击声，久久地绕在殿内横梁之上，动人心魄。
余念前脚刚迈进门槛，就不自觉地跟着师父们一起双手合十，先朝着佛像恭敬地拜了拜，再跟着男人走到林老爷子身后。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到一边。
余念看了看他们两人，随即明白过来，便学着林老爷子颔首，双手合十抬到胸前，可惜不会诵经，也听不太懂，只觉得这诵经声悠扬好听，倒也算是一种享受。
不知不觉就到六点半，早课诵经时间过去。
老师父带着众人行了礼，就让其他师父先去斋堂，很快，大殿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人。
林老爷子走上前，神色虔诚地点香下跪，上了香回来，还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要不是余念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真会以为他是个礼佛的善人，明明是个看惯血腥生死的恶人，却在佛前如此真诚，善恶纠缠，竟是让人有些分不清了。
这时，男人临时接了个电话匆匆走到林老爷子身边，低头在他耳侧汇报，饶是余念有心要听，也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林老爷子从蒲团上起身，拍了拍膝盖，朝着老师父颔首，“我有点事需要处理，还请老师父等我一起去斋堂。”
“去吧。”
老师父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大殿，转身走回桌边，拿起一根细长的铁棍，一边挑着油里的红绳，一边问：“太太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余念微怔，老师父这样主动问起，她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不用考虑太多，虽然我跟林先生是多年好友，但是有些不该说的话，也是不会多说的。”
随着浸泡过香油的红绳被挑起，燃着的火苗更盛，灌进殿内的山风掠过，火苗大幅度地摇晃起来，余念盯着看了有一会，才缓缓开口。
“老师父如何看待十恶不赦的人？”
“你说林先生？”
“您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余念讶然。
老师父放下铁棍，转头看向她，“林小姐，是不是觉得像林先生那样的身份，进来大殿是在亵渎神佛？”
余念没有搭话，算是默认。
老师父慈祥地笑了笑，缓步朝着余念走来，“在《景德传灯录》里有一则故事，山神去找元珪禅师，自诩神通广大，却不能威吓到禅师半分，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见余念摇头，老师父又接着说：“在禅师的眼里，佛与众生平等，并无分别。这世间有人行善，有人积恶，有因有果，便是他们的业报。可到了我眼里，他们于我而言不过过客，佛门打开，自是迎不同道路而来的有缘人。”
“可是……”
余念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是他们谈完话返回殿内，她就只好噤了声。
林老爷子不疑有他，径直走到老师父跟前，两人交谈一会后，有说有笑地走出大殿，余念紧跟其后。
一路上，余念看着他们的背影，才算有一点点理解老师父的话了，反倒是觉得自己见识狭隘，同时也放心不少。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也许真是她想太多，林老爷子此行可能真的就只是为了礼佛。
……
与此同时，酒店里，陆沂成昨天接到于小娜的电话到现在，一夜无眠，周身气场极其不稳定。
特别是刚刚接到手下汇报后，一个茶盏笔直地飞向墙角，白瓷碎了一地，溅开的茶水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吓得站在不远处的手下连喘气都不敢。
陆沂成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王溪意坐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搭在扶手上晃着，“至于这么生气吗？就他们几个，你还想他们上山调查，这梦做得也太美了吧？”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嘴。”
陆沂成挪动轮椅，朝着房门前进，绕过王溪意身边时，被她伸手拽住轮椅，妩媚柔软的嗓音响起。
“你斗不过老爷子，别做这种飞蛾扑火的蠢事，听我一句劝，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是我把余念推进这个染缸，我没有资格坐视不理。”
陆沂成侧过脸，晕着薄怒的眼神甚是冷厉，“你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
“我就是清楚，才要阻止你。”
王溪意伸手覆上陆沂成的脸，施施然地靠近，声音比刚才还要柔媚许多，“陆沂成，别人想死，我管不着，但是你不一样，你不能坐视不理，我同样不能。”
陆沂成顺着她手掌的力道转过头，眉宇轻拧，“你要的三成股份，我答应你，换一个余念的消息。”
王溪意冷艳一笑，“她值这个钱？”
“换不换？”
陆沂成明显没有多少耐心，两人对视良久，王溪意只在他的眼里看到不耐烦，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松开手，重新靠在沙发上，娇俏地扬起红唇，“换，怎么不换？难得陆先生千金为红颜，这便宜我当然要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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