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比赛开始。校队还是展开半场联防，五人各司其职，又能相互补充，形成了铁桶一般的防守阵势。他们虽然是普通高中的业余球员，但是乍看之下，已经有了初步的战术执行意识和能力。
摆开半场联防，他们就是一面攻不破的无敌之盾。
这面盾曾经受过多少突破高手的检验，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是真能刺穿这面盾的矛，数年以来仅有一两人而已。原凡算是一个，但他无法凭借个人的力量从六中赢取胜利；宜昌市一中的张萧笛算是一个，在他超凡的单打能力之外，更多依靠了其他天才球员的帮助，才得以高出六中校队一头，让宜昌市一中校队占据龙头老大的位置。
说来也怪，许健可以说是校队当中防守最薄弱的一个点。他的防守能力相对于进攻能力而言，真可谓微不足道。不过，他一旦认真起来，也决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之前程飞突破的时候，就遭到了许健的抢断。
这在其他人看来是很罕见的——许健几乎从来没有抢断过，如果有技术统计的话，他在篮板、盖帽、抢断上的数字，几乎为零。与惊人的得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王志文稳稳地带球推进，就在蓝天贴上来的时候，他忽然顿了一顿。蓝天本能地以为他要把球传给程飞，身体一偏，想要抢断，没料到王志文迅捷地换手，从左路杀进了前场！
不愧是校队，见外线球员突入三分线内，阵型立变！本来分散均匀，此时立刻转化为斜三角。弧顶的许健、中圈的张浩和底角的侯燕昆，如同张开一面不容逃脱的网。
刚才被王志文晃过的蓝天，从弧顶围堵过来，正好封上了这面网的网口。
一时间，在半场形成了四防一的局面。
当然，这只是一种阵势而已。如果王志文继续突破，必然至少面临双人夹击，以及对方四人紧缩围逼的局面。没有多少人能看到这种阵势，可是程飞看得很清楚。
战术、阵型在演化、尚未成型之时，程飞总有先期察觉的天赋。
“王志文！”程飞一边喊，一边立刻跑向弱侧（作者注：持球队员不在的半场一侧）。
许健立即被吸引开了。许健一走，阵型松动。
此时，如果王志文借助机会横向移动，便能摆脱方才的被动局面，即便不能找到投篮机会，也可以给程飞，或者其他弱侧的队友创造机会。可惜的是，很少有业余球员具有这种战术意识，自然，王志文也没有这样做。
他听到了程飞的话，便立刻传球。他以为程飞得到了空位。
“糟了！”程飞心头一凛，许健果然一闪而出，飞快地断下了这个球！
“走！”侯燕昆大吼一声，直射前场！校队先发五虎轰隆隆地杀了过去！
许健一马当先，大步奔袭。他那诡异的步伐频率不快，可是迈步非常之远，就连短跑健将侯燕昆也被甩在后面！
“当心！”张浩大喊道。许健微微偏头，程飞竟然紧跟一侧，丝毫也不放松。只是由于要随时保持阻断对方传球的姿势，速度上受到了限制。
许健大跨两步，掠入三分线，手中的球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场边的杨聪等人根本没有看见，不禁大惊失色。这许健的传球功夫着实诡异，简直如魔法师一半，根本看不清手上动作！
“好球！”篮球果然出现在侯燕昆的手上。他立刻在罚球线处刹住飞奔的脚步，矫健的身影稳稳地一顿，身体微微蜷曲，双手持球，眼睛却盯着沿着边线快下的许健！
侯燕昆的第一选择自然是来个前场二打一，让投篮手感火热的许健来出手。
没想到，他这一步算多了。程飞的第一反应便是阻断侯燕昆给许健传球，根本没有两边兼顾的意思，这就让侯燕昆拉开传球距离、吸引程飞首尾难顾的企图打了水漂。更令侯燕昆沮丧的是，他果断地起跳投篮时，程飞一个跨步就跃了过来！
程飞的判断全部正确。首先阻断传球线路，吸引侯燕昆投篮，然后趁侯燕昆决定投篮之时，立即上前封盖。一静一动之间，篮球智慧彰显无遗！
说时迟，那时快！侯燕昆当然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他选择果断地起跳投篮。不过，即便是看见程飞要扑防，他也没有太多担心。侯燕昆的弹跳力很好，这么远距离的跳投，几乎不可能受到干扰。
他偏偏想错了。一是，程飞的跨步冲跃有个提前时间；二是，程飞的纵向与横向弹跳力着实超乎所有的人的想象。
侯燕昆在半空中出手，篮球正以昂扬之势跃上，突然间，程飞的指尖堪堪够到。旋转的篮球立刻停止转动，几乎停滞在半空中！
程飞犹如大鹏展翅般，似乎也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接下来的半秒钟，人们亲眼看到程飞的手指向上攀去，胳膊再一收，“啪”的一声，竟然把篮球摘了下来！
“哗——”球馆内人虽然不多，但都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
程飞垂直落下，一个击地传球，交给了正好跑过来的王志文。王志文接球转身。
几乎在一瞬间，刚刚涌向这边的潮水立刻改变了方向，反涌回去！
“见鬼！”侯燕昆懊恼地一挥手，朝程飞狂追。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对方从那么远的地方跳过来，把他已经出手那么高的篮球摘下来，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他现在只想着要拿回这一球，弥补刚才的失误！
王志文在运动中击地传球，再度传到了程飞的手中。侯燕昆的速度非常惊人，已然堪堪掠到了程飞的身边，手掌伏在他的肩膀上。
程飞没有停步，左手运球，从前场左侧开始冲击内线！
侯燕昆不依不饶地跟在旁边，张浩也扑了过来！
两大步，程飞腾空而起，球却突然间换到了右手，整个身体也微微右倾，似乎要把球传给队友。此时，侯燕昆和张浩正好起跳，两人同时下意识地扑向程飞的右侧！
半空中，程飞虚晃一枪，篮球仿佛林中调皮的鸟儿，又跳到了左手！
这一左一右，变化之突然，彻底让侯燕昆和张浩无法反应，篮下顿时露出一大片空挡，程飞在毫无阻拦当中轻松左手挑球，擦板入筐！
“太神奇了！”田生勇禁不住感叹道。
“漂亮！漂亮！”刘俊锋忍不住挥着毛巾跳了起来。
“天哪！”杨红娟笑道，“他到底还要给我们多少惊讶！”
59：57，游骑兵再次领先！
“防守！防守！”王志文大喊着，示意队员赶紧回防。此时，张雨来和陈杰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张雨来虽然是先发主力，但是在场上的时间过长，而陈杰则是他们当中体力最差的，又与校队的强力内线连番较量，自然体力下降很快。
程飞盯住了许健。
校队没有急于发起快攻，蓝天不紧不慢地推进。程飞在半场附近就开始盯防。
“你很厉害。”许健忽然开口说道，他没有看程飞，只在注意蓝天手中的球。
在程飞的印象里，这是校队王牌第一次对他讲话，而居然是主动讲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不知道许健是不是吝于赞赏的人，但是看他的性格，想必很少直接表达这样的意思吧！程飞也禁不住微微一笑。
“我们的张教练说，谁赢得这场比赛，谁才有资格参加全国联赛，”程飞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你们也很想得到这个资格。”
“不。”出乎程飞意料的是，许健竟然断然否定。
程飞一时无语。两人移动到三分线附近，许健才又说道：“早在今天的比赛前，我们达成了一致的认识。既然晋级名额是你们拿下来的，那么就理所当然该你们代表六中比赛。即便是你们输掉了今天的比赛，我们也要拱手相让，否则我们心里不安。”
“那……”
“我本来不打算上场的，但是你们的实力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所以我改变了主意。”许健淡淡地说道，“今年是我们在六中的最后一年，我们希望来一场真正的强强对决。毫无疑问，你们是够格的对手。”
程飞的心中涌起一股自豪。
许健看了看程飞。那双眼睛深邃、乌黑，似乎隐藏着许多不能说的故事。接着，他又挪开了视线，嘴里继续说道：“在我们放弃参赛资格之前，请一定要让我们相信，你们能代表葛洲坝六中的最高水平！我们迫切地需要你们来打败！”
“许健！”蓝天喊道，一把传过篮球。
许健轻松地接球，单手抓住，远远地伸着胳膊。
“我会全力以赴。”许健说道。他的汗水浸湿了衣衫，额头上滚落密密麻麻的汗水，脸色通红，微微喘息。一股生龙活虎的能量，从他体内透了出来。
他的身躯微微一晃，突然右脚急迈！待程飞回过神来，许健已经越过了他的身边！
游骑兵的个人防守能力虽然不弱，但是半场防守却是远远不够，许健在球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自然不会把这种层次的防守放在眼里。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投篮的方式也诡异得很，似乎任何姿势、任何距离都可以出手。等李琳和张雨来联手关门时，许健已经顺利地抛球入筐了！
“奶奶的，真的是防不住啊！”刘俊锋也不得不叹服了。
“他们也防不住程飞，这下真是难了，”杨聪说道，“谁胜谁负一时还定不下来。”
两边又是一轮攻防，也都没有建树。程飞传球给王志文，王志文没有投中，而这边许健也失手了。比分依然是59：59，暂时打成平局。
程飞带球狂冲前场，许健紧追其后。他的速度在防守的时候远不如进攻的时候快，虽然他已经尽力防守了。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能遏制游骑兵的，尤其是程飞的进攻，靠的是校队整体联防的实力，特别是内线组合。内线怪物童小力在许健上场后，就几乎完全放弃了得分，仅仅负责篮板和防守任务。
就在程飞杀进内线的当儿，校队的斜三角也已成型，迅速围拢！
程飞带球想要钻进禁区，没料到童小力身形虽大，反应却不慢，他一挪脚步，生生地卡在程飞的前进路线上，侯燕昆也在同时绕上前来。
凭借眼角的余光，程飞发现自己已身陷重围，索性借着童小力阻挡的劲儿，脚步一顿，身体斜着往后倒去，双臂笔直地举了起来，精准地对着篮筐的方向！
“后仰！”杨聪站了起来。
“好夸张的角度！”田生勇瞪大了眼睛。
童小力垂直跃起，犹如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而侯燕昆也斜着跳了起来，力图盖掉程飞的投篮，一雪前耻！
他们差得太远了。程飞斜飞出去，篮球稳稳地飞向天空！
那种惊人的腰腹力量，足以让校队的任何人羡慕不已！
“唰”的一声，篮圈泛起雪白的浪花。程飞脚先着地，终于还是坐到了地上！
“看来他的后仰跳投是越来越有心得了。”田生勇说道，“现在看，他的后仰角度虽然没有多少改变，但是空中稳定性增强了很多。这小子的腰腹力量真是不一般，这一点上许健完全落了下风。”
“而且你注意到没有，”杨红娟说道，“你看他今天的比赛，总觉得他像是没有发挥出来似的。我觉得他还没有完全掌握控制身体的能力，也就是说，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那几个足够吓死人的动作，他都是随性而做……”
“前途不可限量，”田生勇叹道，“看来许健可以安心备考了。”
杨红娟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张老头，说道：“如果程飞今天能防下许健，想必他也会觉得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吧……一个全攻全守的球员，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校队越战越猛。缺兵少将的游骑兵渐渐有抵挡不住的趋势，许健的进攻依然无人可挡，而常年征战的经验也给校队带来了好处，他们知道如何节省体力，如何有效地相互配合。
相比之下，游骑兵的主要问题就是体力严重不足。王志文和李琳相对而言要好一些，程飞虽说经历过地狱般的体力训练，但是由于承担了绝大部分的进攻任务，现在也不太支撑得住了，而张雨来和陈杰，则彻彻底底地成了软肋。
就在校队刚刚以74：69拉开比分，领先达到5分的时候，程飞再度挺身而出。他在许健面前突然出手三分球命中，接着又成功地突破内线，博得犯规，打成了一次漂亮的2+1。这两次重要的进球，把分差重新缩小到了1分。
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半分钟的时候，1分可能是永远跨不过的鸿沟，也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界限。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中。王宝江、田生勇、杨红娟这些老师自不必说，他们是做好了决定，由胜出者参加全国联赛的。他们最关注谁是胜出者。
尽管第四节不是公平的较量，尽管这是一场序幕和过程都有点奇怪的比赛，但是说过的话就必须兑现，否则这场比赛也就意义不存。场边的观众，还有杨聪等人，以及场上的球员，也大都极其紧张。只有张老头的表情颇为平静。
许健的脚步非但没有沉重，反而越发轻灵。他犹如疾风一般掠过球场，杀向游骑兵的阵地。此时，陈杰和张雨来还没有回防到位，仅有弧顶的程飞和两侧的李琳、王志文。而校队中速度最快的侯燕昆、蓝天也奔到前场，颇有默契地拉开距离，留给许健宽敞的突破空间。
依然是一对一。
还有二十秒左右，许健完全可以控制时间，缓下来打。但他没有。他从来不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又或者，他有别的考虑。不管怎样，许健立即启动了。
然而这一次有些不同。
程飞的脑袋，彻底进入了一种无他的境界。这是比赛到了最后关头时，很多人都有的一种正常情况。他看不见别的对手和队友，伴随整场比赛的纷乱思绪此刻也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一位白衣少年，在缓缓地运球，眼神中是同样的无他，同样的淡定。
那一步。最快的一步。无与伦比的一步。
许健没有冲过去。
不知道那是怎样移动的脚步，也不知道那是怎样迅捷的提前反应，总之，程飞的神经让他的肢体做出了完美的动作。此刻，他挡在了许健的身前。
许健攻势顿挫。大概很少遭到这样精准的封堵，他运球的节奏微微有些凌乱。
紧贴在后的程飞盯准了他手中的篮球。这一次的面对面，双方的距离更为接近，攻防之间的奥妙，尽在毫厘之间。许健意识到球权的危险，果断地护球转身，依然是漂亮的一个大步，无比迅捷地绕过了程飞！
“完了！”杨聪喊道。
他知道，许健的投篮太隐蔽了，往往刚刚做动作的时候，球就出手了。这完全有悖于常人投篮的节奏，让对方的防守往往落空。偏偏他的投篮命中率高得出奇。
许健没有跳起来，甚至连手臂都没有伸出来。他的手扶在程飞的肩膀上，弯腰俯身，保持着最后时刻常用的紧逼姿势。场边的人这时才发现，篮球正紧紧地抱在程飞的手中！
“很好，”许健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平静，“最后的胜利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了。但是，要踏过我们的尸体，你们才能打开全国联赛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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