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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春游曲 > 第二章 龙种?凤雏?
 
高秋娘放下书,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问道:“玉菡,你说女人为什么都要生孩子?”

玉菡笑着答道:“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生孩子的吗?女孩子嫁了人想不生都不行。”

高秋娘沉思道:“你们小,还不懂。我是在想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道鬼门关,十个人中间至少有一个在生孩子时过不去这道坎,可为啥好多人还拼了性命去闯这道鬼门关?说到底还是女人想生孩子,而且好多人还想多生几个。”

玉菡笑嘻嘻地道:“孩子是女人下半辈子的指望,多生几个说不定哪一个是龙种、凤雏。”

高秋娘笑着嗔道:“瞎说,普通人家哪能生出龙种来?”

玉菡吐了吐舌头接着说道:“主母,像我们家奴生下的孩子,以后世世代代都是家奴。你却不一样,生个郎君不说是龙种,以后也可为将为相,生个女郎以后可能是皇后、王妃,最平常的也是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

高秋娘道:“你说的也不全对,为将为相,当皇后、王妃哪是那么容易的?世族大家纨绔子弟也不少,想让生下来的孩子有出息,哪一家不是精心培养,悉心教导?况且世族之家娶妇、嫁女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相了又相,看了又看?不成器的郎君、女郎想找个好家也不容易。”

玉菡抿嘴笑了笑,说道:“还是主母说得对,像你就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精的。哪像我们,如果不是跟了主母甚至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

高秋娘没再答话,身子又往后靠了靠,右手放在腹部,能感到微微的胎动,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心绪却无法平静。

是的,孩子对她来说确实是寄托和希望。

丈夫长孙晟四月份随晋王杨广出征北疆,离家已经半年多了,走时自己刚刚怀上孩子,现在算来再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儿子无忌和肚子里的孩子,自己该如何打发这半年无聊的日子。

有儿子无忌在跟前撒娇嬉闹和对腹中孩子的无限期待才使日子过得充实了很多。

想自己嫁到长孙将军府之时尚未及笄,情窦未开,在将军的呵护下依然保有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不知愁为何物。等到生下了儿子长孙无忌,年龄渐长,夫妻鱼水情深,才懂得人生滋味。

嫁到长孙府这几年,她和长孙晟往往是聚少离多,丈夫常年在塞北防卫突厥侵扰,每年在家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要不是有儿子在跟前跑着,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

想起儿子,高秋娘心里甜甜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嘴角翘起,眼睛也眯了起来,把身子又往后靠了靠,使自己更加舒服一些,手中的书斜着放在左腿上,像要睡着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听见院子里有妇人喊:“小郎君,你慢点跑。”接着就听到游廊上小孩子奔跑的声音。

书香笑着说:“肯定是小郎君下学了。”

守在门口的墨竹掀开门帘,一个五六岁年龄的小男孩已经跑到门前,带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屋里。

墨竹对陪侍小郎君的仆人吩咐道:“你们不用管了,都散了吧。”然后放下门帘,目光转向内室。

只见小男孩向罗汉床上的高秋娘跑去,嘴里喊着:“阿娘阿娘,我回来了。”说着就要往罗汉床上爬。

一旁的书香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一把拉住小男孩的手臂,然后从后面双手抱起小男孩,后退两步坐在胡床上。

书香把男孩放在自己右腿上,看着他的小脸说:“这样不行,怎么靴子也不脱,帽子也不摘就要上床?”

边说边取下男孩头上的浑脱帽,把它递给玉菡。

这时高秋娘已经坐直了身子,向小男孩道:“四郎,下学了?”

小男孩回道:“嗯,阿娘。”然后点点头,好像没上罗汉床抱着高秋娘亲热一番心有不甘的样子。

这小男孩就是高秋娘的亲生儿子,长孙晟的嫡四子长孙无忌,去年五岁开蒙,在长孙家族学馆里读书。

脱去帽子的小郎君头上扎着总角,小脸白里透红,粉嘟嘟的甚是可爱,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地透着天真和机灵,身上穿着蓝色锦缎的貂皮长袍,脚穿白底皂靴。

依在书香的臂弯里,长孙无忌已没了刚进门时的激动,忽闪着眼睛平静地看着高秋娘。

忽然又坐直了身子,脆生生地问道:“阿娘,阿爷是不是快回来了?学馆里侄儿们都说阿爹是大英雄,是神箭手,是真的吗?”

高秋娘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说:“这还有假?你阿爷真的是大英雄,是神箭手。”

长孙无忌央求道:“阿娘,你给我讲阿爷的故事吧。”

高秋娘说:“好,但不是现在,等用过午膳再说。”

墨竹安排厨房摆膳,由于只有高秋娘和长孙无忌两人用膳,一个是妇人一个是小孩,饭食并不怎么丰盛。

几个胡饼,一盘羊肉脯,一盆荠菜羹,旧时世族之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范,所以两人静静地吃了。

用过午膳,玉菡、书香扶着夫人上了罗汉床。

长孙无忌嚷着也要上去,玉菡抱了他坐在床沿上脱了靴子。

靴子刚脱下,长孙无忌便反转身子,两手和膝盖交替挪动着,爬向高秋娘,缠着让阿娘讲阿爷的故事。

“好,阿娘现在就给四郎讲阿爷的英勇故事。你要认真听哟,以后四郎就可以给学馆里的大兄长和侄子们讲了。”

高秋娘用右手把长孙无忌揽在怀里,让他背靠着自己右腿,脸朝着自己。然后开始用她那温柔甜美的声音给儿子讲长孙晟的事。

“你阿爷是大隋朝抗击突厥的大功臣,你知道什么是突厥吗?”

“知道,先生说突厥是坏人,他们抢大隋的财物,杀大隋的子民。”长孙认真地回答道。

“先生说的不全对。突厥有坏人,也有好人。”高秋娘纠正道。

高秋娘接着介绍突厥的生活习惯,“他们和大隋朝的人不一样,不会耕地,不会种庄稼,不会织布。”

长孙无忌奇怪道:“他们什么活都不干吗?岂不要冻饿而死?”

高秋娘解释道:“他们会放羊、养马。饿了吃羊肉,冷了穿羊皮。想吃粮食、穿衣服怎么办呢?好的突厥人就用羊、马匹和大隋朝换。坏的突厥人就杀大隋的人,抢大隋的东西。”

“怎么不让他们做坏人呢?”长孙无忌问。

高秋娘怕他听不懂,耐心地娓娓说道:“你阿爷这些年在北疆就是在和突厥人打交道,和好突厥人交朋友。对不好的突厥人,要出兵攻打,把他们打怕了,他们就变好了。你阿爷就是天天在打坏突厥人,打得让他们害怕,然后变成好人。”

“那些坏突厥人最害怕你阿爷,见了他腿发软,浑身发抖。”

高秋娘接着讲,左手轻轻地抚摸着长孙无忌的肩膀。

“你阿爷是大隋朝最知道怎么对付突厥的。他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有勇有谋,阿爷箭法盖世无双,能够‘一箭双雕’,骑马快如闪电,动如霹雳。”

“所以人家都叫咱长孙将军府‘霹雳堂’。”

“叫咱们长孙将军府‘霹雳堂’,嘻嘻,我才知道霹雳堂是这么来的。那啥是‘一箭双雕’呀?”长孙无忌好奇地问。

“‘一箭双雕’就是你阿爷能够用一支箭射下来两只大雕。”高秋娘接着往下讲。

“你阿爷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咱们这还是大周朝。突厥和大周关系还很好,他们有个大王叫沙钵略可汗想娶大周的公主。大周朝就派你阿爷作为使者把千金公主送过去成亲。”

“你阿爷将公主送到后,沙钵略可汗将你阿爷作为贵客留下来常住。一次他们一起出去游猎,沙钵略可汗看到天上有两只雕在争肉,就拿出两只箭,问你阿爷能不能把它们射下来。”

“阿爷射下来没有呀?”长孙无忌仰着脸问。

“你阿爷接过箭,骑马飞驰而去,看准方向角度,一箭射过去,把两只雕穿在一起从天上掉下来。从此沙钵略可汗对你阿爷非常敬畏,留他在突厥住了一年,让他教突厥贵族子弟们射箭。”

“突厥那么尊敬阿爷,为什么后来又变坏了呢?”长孙无忌又奇怪地问道。

“因为他们见利忘义,反复无常。”高秋娘愤然道。

“当今至尊受禅登基那年,建立隋朝。沙钵略可汗嫌大隋给他送的礼物少,很不满意。他就以自己是大周的女婿,要为大周报仇为借口,纠集达头可汗、阿波可汗、突利可汗等叔侄兄弟要攻打我们大隋。”

“什么大头可汗、秃驴可汗?突厥为什么有一大堆可汗?”长孙无忌仰起小脸看着母亲嚷嚷道。

“突厥的‘可汗’就相当于咱们大隋朝的‘王’,这你懂吗?”

“懂,就是突厥称呼‘什么可汗’,大隋朝称呼‘什么王’,对吧?”

高秋娘抬起左手摸了摸长孙无忌的头,笑着夸道:“四郎真聪明!”

“好了,你认真听,我下面接着讲。”

“前面讲到:‘沙钵略’嫌大隋给他送的礼物少,很不满意,就以自己是大周的女婿,要为大周报仇为借口,纠集‘达头、阿波、突利’这几个可汗等叔侄兄弟各统强兵要攻打我们大隋。是不是讲到这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嗯。”

“当今至尊就召集群臣商量对策,你阿爷对突厥是最了解的,就上表说:盖夷人无亲,又无信义,诱之以利,怵之以威,未有不为人所欺,而自相残杀者。”

“意思是说:突厥人没有亲情,不讲信义,用利益诱惑他们,用武力吓唬他们,就可以哄骗他们自相残杀。”

“就是你阿爷有办法让这几个可汗自相残杀。当今至尊听了大喜,就采用了你阿爷的建议对付突厥。”

讲到这里,高秋娘无限感慨地说:“二十年来,你阿爷常年奔走于北塞和突厥之间,使用各种计谋,如今终于大见成效,不负你阿爷多年的苦心经营。”

“阿娘,现在突厥还坏不坏呀?”

见长孙无忌又问,高秋娘接着道:“现在是想坏也坏不起来了。经过二十年的自相残杀和大隋的征剿,突厥已经实力大损”

“先是‘沙钵略’灭了‘阿波’的老巢,后来‘阿波’联合‘达头’端了‘沙钵略’的老巢,‘沙钵略’被活活气死。”

“‘沙钵略’的儿子要替父亲报仇,带人和‘阿波’的人火拼,将‘阿波’杀死,结果两败俱伤。”

“‘突利’见自己势单力孤,就归顺了大隋,被封为启民可汗,你阿爷带兵五万帮他建了大利城,正在收附各小部落归顺大隋。”

“阿娘,大隋为什么要封归顺的‘突利’为启民可汗呀?”

“‘启’这个字有启蒙、开导的意思,封他‘启民’可汗,就是让他要好好教化突厥民众,做大隋的好臣民。”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好像没了兴致,嚷嚷道:“阿娘,不讲了,不讲了,我都快被这一群可汗绕晕了。反正我知道阿爷是大英雄,是神箭手,会一箭双雕,长孙将军府是霹雳堂就行了。”

说着就要从罗汉床上下去,“下午我还要上学馆,该走了。”

高秋娘显出意犹未尽,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吩咐道:“书香,侍候四郎上学。”

墨竹掀开门帘向外喊道:“黄妪,带四郎君上学馆了。”

书香把长孙无忌抱到床沿坐了,穿上靴子,戴上浑脱帽,再抱到地上拉了拉长袍。

长孙无忌站好面向母亲,叉手作了个揖,一本正经地说:“阿娘,四郎告退。”然后牵着书香的手向上房门口走去。

待长孙无忌从上房出来,乳娘黄妪、婢女云舒、书童秦歌已经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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