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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朱颜改:有凤来仪碧游楚宣 > 闻喜1
 
转眼已是仲春时节,碧棠殿内多植草木,四季常青的居多。不过也有些是春季发芽长叶,现今院中满眼深浅不一的碧色,四处是生机盎然。只可惜现今这小院门庭冷落,整个后宫的人都知晓这殿内盛宠一时的主子惹怒了皇帝而自此失了宠,渐渐地再不把碧棠殿的宫人当回事。

如今楚宣为碧游所设的小厨也撤了,再也没有别的宫人前来逢迎巴结,就连分管份例的内务府也开始明目张胆地欺负人来。不过玲儿倒是个懂事的,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也从未向碧游说半个字。每日里仍是殷勤伺候,待她倒是一片衷心。

近来碧游并未像锦瑶所想的那般伤心颓废,她平淡如常地过活,偶尔来了兴致也会折了竹枝当剑舞上一番,不过近两日有些贪睡,时常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懒懒地起身,过了午后,又能睡上近一个多时辰。

不过有时候觉睡多了,晚上却难以入夜,这晚,趁着玲儿未在跟前值夜,她悄然一人披衣起身,挑了宫灯在廊下坐了。现在她不再奢望柳洵所托付的人能做些什么,况且她并未发生危机性命之事,若是频繁地请他前来,倒显得她太过杞人忧天。

越过廊檐,她仰头瞧着布满夜幕的璀璨繁星,心头涌上无限感慨。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月,这朔月之夜,没了明月皎洁清辉,却还有漫天星斗。这茫茫尘世,人不过如渺渺尘埃,谁缺了谁,都照常活着。曾经美好的诺言,不过是镜花水月,任何事物,都抵不过时间的流淌,最终避免不了被遗忘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时,她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再抬眼时,竟见那黑衣恭敬地立于院中。玄色的衣摆处,以银线绣着几朵兰花,夜风拂过时,衣袂随风摆动,现衬得那人身姿挺拔,气质出尘。

“今晚怎么便不请自来了?可是上次查的事情有眉目了?”碧游多日未曾见过除碧棠殿以外的人,现下见是他来,心头竟平白添了一份暖意。

那人远远地朝她一揖,点了点头,正要张口说话,却见她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就此打住吧,这些天来,倒是劳烦你了。”

她本是觉得韩时有异,生怕他做出对楚宣与社稷不利的事来,然而现今看来,此事也不必她插手了。他已有一月未曾理会她,想必是真把她当作死了一般。就算眼前这身着黑人的人查出什么来,她也无法告知于他,况且就算厚着脸皮凑到他跟前说了,他也未必会信她。因此想想,还是就此作罢为好。

碧游说完,由袍袖中取出那支碧青竹哨想要交还于他。她倏然起身,却觉双眼一花,蓦地觉得天旋地转,继而脚下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娘娘小心!”

下一瞬,她被人稳稳地托着胳膊扶着站好。可她虽是站稳,仍是觉得头晕目眩,扶着他缓了片刻,这才觉得好些。

她将手中竹哨塞到了他的手中,语意幽微而寂寥:“这东西往后也用不着了,便由你收着吧,从此以后,你再不必过来了。”

可是那人却执意不收,不由分说将那东西塞回到她手中,扶着她在廊下坐了,又撩起她宽大的袍袖,将右手搭于她腕间:“微臣略通岐黄,虽比不得宫中御医,但还是唐突为娘娘请脉。”

碧游先是一惊,但想到见他数面以来,他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更何况他是柳洵所托之人,心中便生出信赖之感。

须臾,她明显感觉搭于腕间的手微微一抖,紧接着便见他收回了手,因他戴着银灰假面,她无法瞧清他此刻神情,可从他僵直的动作中,瞧出些端倪来——想必她的脉象有异。不过对于像笼中之鸟一般的她来说,就算如今她被告知身患重病,无药可医,她也并不恐惧惊慌,人各有命,能早日脱离这牢笼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何?”她抬眸盯着他,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人收回手后,听她发问,顿了一下才抬手向她抱拳一揖:“恭喜娘娘,是喜脉,已近两月了。”

碧游闻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一时怔在了原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瑶往日曾时常在碧游跟前提起,说是有了皇嗣后便有了倚仗,然而碧游却不愿苟同,这事轮到了她头上,她却要做腹中孩子的倚仗。如今她处境艰难,现下虽是相安无事,可谁也保证不了以后能够平安无虞。这后宫当权者做事,向来是杀伐决断,绝不会留下后患。如今她失了宠,若是怀了龙嗣之事声张出去,即使是楚宣能够回心转意,可后宫那些人定少不得要费尽心机耍些手段。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因此,为了保护她腹中孩儿,她不得不想方设法避开这些风波了,即使是低声下气地去求楚宣。

踌躇这几日间,那位一直不知姓名的黑衣人也曾不请自来过两次,他来得悄无声息,手段极是高明,即使殿内宫人侍立,也能巧妙避人耳目。碧游本是将那竹哨还到了他手中,谁知他执意不肯收,相比较前些日子的寡言冷淡,现今倒颇显人情味来。

当晚,玲儿伺候碧游洗漱后便被她打发回去歇息,才刚走出殿门,便觉耳边传来一股淡淡的药香,她心内警觉,四下探寻了一番,见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地回去安歇。

她前走才离开正殿,一个暗色身影便闪入了殿内,悄无声息地移向了碧游所居的内室。

“现如今你倒是越发的胆大妄为了,这时来此,可是有紧要事情?”碧游尚未安歇,正坐在床边就着灯烛研究一本厚重的医书,听见动静,却连头也不抬。

那身影走上前,将手中端着了药碗呈到了她的面前,说道:“娘娘如今怀了龙嗣,身体尚虚,此药有安胎养神的功效。”

碧游对他倒也不防备,她放下手中医书,伸手接过温热的药碗凑向唇边。

“娘娘就不怕这药有异?”那人见她毫无防备的举止,不由沉声而问。

碧游此时才抬头看他,但他面上罩着银灰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并瞧不出现下神情。收回目光时,她并不言语,随即端起那碗浓酽的药汁一饮而尽。

“有异又如何?若真是祸,左右也躲不过,倒不如泰然处之。”碧游喝完,将那药碗递回他手中说道。

那人接过药碗放于旁边的矮几上,一阵轻叹后,才接口说道:“娘娘性子恬淡平和,必能安然诞下皇子。”

碧游近来颇为慵懒,淡淡地应了一声,唇边现出一抹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那人见她面露倦色,便也不再逗留,取了药碗在手道了声安便欲转身而回。他尚未走到门边,又听她一声轻唤,便忙止了步子回身问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碧游抬眸盯着他仔细瞧了瞧,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疑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姓应,单名一个仕途通达的仕字!”那人回身垂首恭敬地答了,随后又问:“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碧游将他这名字暗中咀嚼了两遍,这才朝他摆了摆手,眨眼间,便见他消失于眼帘,除却门帘微动,再也寻不到任何痕迹。

自那日后,那名叫应仕的人每晚准时前来奉药,一连数日,除了碧游,宫内并无任何人察觉。碧游前两日让他把了脉,说是腹中胎儿康健,她便放下心来。每日她刻意减少饭量,以免身子渐显,被人瞧出来。她腹中胎儿才刚满两月,加之她身子瘦削,现今小腹依旧平坦如常。她打算这两日寻个妥当的借口前去求楚宣让她去京郊别苑,那里平素无人,倒是个静心修养的好去处。

未末时分,当一身素淡的碧游出现在南书房院外时,原本与她相熟的小太监像是见了鬼一般。他手忙脚乱地朝她施礼问安,也不知是惊还是喜,神情古怪地飞跑向院内禀报。

侍立于书房门边何富贵听闻那小太监所言,面上表情也极是古怪。他低声打发了人,在门外踌躇了半晌,他先是探头望向房内,见楚宣伏于案边,手中朱笔却停在半空不动,只得又缩回了脑袋。

碧游在院外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宣她入内。如今她是有事相求,也不宜表现出心中不耐。那守在院门的小太监见她面露难色,心中也是焦急,虽说这位主子现今不如从前,往日待他这些宫人倒也亲和,因此他满面堆笑地跟她聊了几句,便又转身到院内替她探询。

片刻后,他便折了回来,凑到碧游跟前说道:“皇上现今正在处理政务,一时抽不开空,若是娘娘有什么事,方便的话,不知小人可否代为转告?”

碧游暗想定是楚宣不愿见她,可她又不死心,只想着早日请旨出宫,立于原地想了片刻,她忽而心生一计,也不再令那小太监为难,随手塞了些碎银给他便回了碧棠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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