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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楯山饰利藤井有人 > 处于人生最后时刻的爱手艺-2
 
事实却是仅仅只有年龄达到了“不惑”。

写作是不能停下来的东西。就算他由于缺钱而搬进了没人愿意居住的庄园中的破败小木屋也必须凑齐条件来进行文字的不停创造,因为除了写作他什么都做不到,想要把现在被他亲手加速了的疯狂行径停止的话,就必须用新的文字去改变现状。

在一万个不幸之中唯一幸运的事情是,他的朋友们很是支持他继续这事业,也表示能理解他的心情,这也算是对他最大的慰藉和鼓舞。

尽管,他仍然是孤独的。

一篇又一篇作品问世,这一段时间大概是他在精神上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了吧。

好景却不长。

这精神的幸福也未能持续几年,当洛夫克拉夫特发现一切仍然在向着毁灭狂飙时,他陷入了绝望。

他越是勤奋地描述那些恐怖,得到的“回报”就越是让他绝望。

那些魔术师真的开始着手准备起对古神的召唤了,理论依据还刚好是以自己文章中那详尽到冗长的只为警告他们的描述为基础而催生出来的东西。

那应该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东西才对,却因为信仰的集中而真的具现化了“神秘”的实体成为了事实。自己又往正向毁灭的道路上狂飙的列车再次加了一脚油门。

始料未及。

是自己打开的这扇紧闭的大门。

无法挽回。

自己做的也只不过是在往火里扔干柴还指望把火灭掉。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如此的,就算人类是愚蠢的生物,但根究生物的本能,能威胁到自己生存的东西不应该是极力去避免接触才对吗?

还是说……

就连这样的考虑,都是从一开始便大错特错了呢?

他终于濒临崩溃了,而他所患的精神疾病也在短时间内加重了。

而坏掉的不只是精神,也有肉体。

困扰他多年的肠胃问题,在贫困的辅助下显得更加突出了:在给友人之一——罗伯特·E·霍华的信中,他便坦诚地和友人讲述了自己必须要隔开七个小时以上才能再次进食,否则消化系统就会变得糟糕,所以一天只吃两顿,而且每周吃饭用的钱也从未超过3美元。

一顿吃不了什么东西,舌头也出了问题。洛夫克拉夫特只得加入大量的超过了一般人使用量的调味料来满足他的味觉了,但这却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摧残,在被医师禁止了这样的做法后,他更吃不下东西了。

克苏鲁眠于深海,所以洛夫克拉夫特对海产品也敬谢不敏,而这也让他错失仅有的一点改善自己身体营养的机会。

其后果只有剧痛,在体内的几乎要把他的泪水给挤出来的剧痛。

但是,在精神和肉体双重的双重折磨下的他还尚未彻底放弃活下去这件事。他将自己的精神当做绝对的恐怖领域,又强忍腹中剧痛,继续拿起笔。

即使如此,写作仍然要进行下去。不能阻止你们利用的话,那就让谁都知道它们吧。若是神秘稀薄到了只若一层薄纱,那么就算是古神也不能做到毁灭了吧。

——走到这一步,爱手艺已经开始自己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了。

他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下,不停地继续走在这条道路上。

尽管,前方除了地狱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意识到了众多的事物,但又不想寄希望于谁来降下奇迹。有一天自己造下的罪突然全部消失什么的,那种虚幻到了没有实在的空想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得令人作呕。

还没到要寻死的时间。至少,自己还有生命不是吗。

这样的想法与乐观支撑着他,而这一点趋于自欺欺人的小坚持却也在四十六岁那一年被无情地打成了碎片。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是友人罗伯特·E·霍华的自杀。

他不是首次看见人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不过几年前他也参加过自己姑姑的葬礼,在书中也经常让无知的人丧命异域。但是,如此一位饱有才华的怪诞小说作家突然就宣告了死亡,而且是自行终结了自己的生命,这便让洛夫克拉夫特的心中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他甚至怀疑,是死神走错了房门——死的不应该是他,而是自己不是吗?

啊,没错,应该是自己才正确,因为自己的行动可能会毁灭人类,所以招致了“抑止力”的降临来毁灭罪魁祸首的自己才对。

他更加感到厌恶了,对人类这个存在本身。

其二,是自己被诊断出患上了肠癌。

这则是长期以来的疏于对身体的重视的报应吧,作着“只要手还能动那就没关系”这样不负责的发言的自己,总算是得到了作为一个渺小人类的应得的后果了吗。

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害怕吗?

他感到可笑,为自己对即将死亡感到害怕这一事实感到可笑。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死而已,反正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和罪孽,一死百了,没什么好留念的东西。

良心什么的,让狗叼走就行了,啊,怎样都好,反正自己死了人类毁灭了有什么不好的?垃圾一样的东西就应该扔进垃圾篓里被人打包带走用火烧掉。

——应该是这样想的。

仰望着天空的洛夫克拉夫特,想着是时候去街道上走一走舒缓一下心情了。

不用锁门,因为小偷也看不上纸和笔。他随手把门虚掩上,便开始往庄园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向街上踏出一步。

扑通。

突然,他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身体终于也达到了极限。

他随后便被送进了他现在居住着的地方、他的家乡普罗维登斯(Providence)的医院里,接受了医院安排的紧急手术。等他再回复过意识,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但这却并不代表他就又获得了健康,即使醒来,也仍然是不停地呕吐,无法进食,只能进行注射来维持代谢。

他感受到了。

上天终究还是降下了神谕(Providence)。

第二天,有友人前来看望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所以只有友人进行着单方面的无法构成“交流”的阐述,在临别时,友人告诫他一定要谨记古时的哲学家们在面对死亡时的坦然与坚毅。

听了这话,他笑了笑,笑容里含带着的微妙感情复杂到了无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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