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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林锦绣朱玉倾 > ☆、层层
 
诚然, 女刺客罪无可赦, 丝毫不值得同情。但是这毕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一脚踩到人脸上,这实在是……朱熙干咳了一声。

谢毓脚下一动, 将地上的女子踹得翻了个个, 脸朝下趴在了地上。他动作随意,神色淡然, 远处几人也未察觉古怪。离得最近的图尔海和朱熙, 前者心有余悸还未反应,后者正在暗地里怜香惜玉, 并未觉出异常。

“陛下,刺客已经受制。”谢毓禀道。

承宗帝脸色难看地点头,此时已由内视扶着重新在上首落座,四名暗卫仍然守在他身侧:“这是怎么一回事, 秋猎大宴,好端端地怎么会有刺客?”

谢毓道:“围场可通人的入口皆有重兵把守, 就连四围林木树丛,每隔五丈就有一名龙城卫看护,刺客并非从外头闯进来的,还请陛下明察。”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待要发作, 抬头撞上承宗帝冷冷的目光,心头一跳,按捺住不忿道:“父皇, 儿臣根本不知道这刺客是怎么回事,儿臣也是被人利用!”

承宗帝自然知道太子无辜,但他的无辜比牵涉其中更令他恼怒,越是无辜,就越显得愚蠢。“以往你喜性渔色,朕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是猪油蒙了脑子,连这种害虫都能在你堂堂储君的眼皮子底下混进来,今日若非谢卿和龙城卫得力,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额头冒汗,咬牙跪伏:“儿臣知错!”

承宗帝:“朕看,这秋猎你也不必继续了,今夜回帐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将你的这些女人一并带回东宫处置。回去以后,好好地在你宫内反省,没有朕的吩咐,不许出寝宫半步。”

太子大惊,却不敢忤逆,只颤身将头伏得更低:“儿臣……领旨。”

“谢卿,这名刺客交由龙城卫,朕命你彻查此事,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毓抬手招来两名龙城卫,示意他们将那女刺客带下去。

承宗帝此刻方才将目光投向险些被杀的图尔海身上,命随驾御医上前替他察看情况。所幸图尔海只受了点皮肉伤,并不着紧。

图尔海向谢毓抱拳道:“方才多谢大人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欠大人一个人情。”

谢毓眼睛一动,微微颔首,没说半句客套话,算是默认了图尔海自称欠他人情的说法。

图尔海倒没有心思顾及他这细微反应,他如今回想起方才那女刺客的致命一击,惊魂未定之余,更是惊怒交加,恨恨道:“这女贼胆大包天,妄图置我于死地,不知是何居心!”

承宗帝:“此事交由龙城卫去查,很快就会有个交待,胆敢在宗亲宴会上逞凶刺杀,罪无可赦。”

刺杀图尔海之人,若非是与图尔海本人有私仇,就是意图挑拨大庆和西胡的关系,引发两国动乱,其心可诛。承宗帝眯了眯眼,目光中浮现一层森寒的杀意。

沉默许久的朱淮此时开口道:“父皇,儿臣愚见,今日之事最好还是不要泄露为好,事关大庆和西胡的邦交脸面,不宜声张。”

“说的不错,”承宗帝看了他一眼,想到方才他飞身挡在自己跟前的一幕,神色一动,继而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朱淮淡淡道:“只有死人能永远保守秘密。”

皇帝和三位皇子及其他宗亲知道此事轻重,龙城卫一干人等形同死人亦不会泄密,图尔海本人自失颜面更不会开口,剩下的就是当场的这些宫人和太子千方百计带来的美人了。这些人关乎刺杀一案,自然是龙城卫的审问对象,朱淮言下之意,审问过后,不必再留活口。

承宗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时间并未言语。

太子听朱淮所言,心中更为恼怒,然而转念一想,又觉他愚蠢。朱淮当年养在莲妃膝下,与那妖妇和妖妇所生的小公主关系亲近,情同至亲。后来出了巫咒大案,虽然与他无关,皇帝到底生了忌惮之心,不过三年就将其调离京都、令他远赴北羌。不料他得胜归来,立下大功。但如此一来,依照他们父皇的多疑敏感,只会更加将他视作肉中钉、掌中刺。眼下这朱淮大咧咧直言要将场上献杂人等杀尽灭口,行事如今狠辣,岂不是加深皇帝的忌惮么?

然而太子毕竟年轻,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和他的父皇比起来还是略为简单了些。承宗帝先是被朱淮那关键时刻的舍身相互震了一震,如今朱淮提出灭口善后,一方面与自己心底所想不谋而合,另一方面,他既然敢于直言心中所想、毫不遮掩,反倒说明他不是那等心思深沉、别有企图之辈。

场内静了一瞬,承宗帝缓缓道:“谢卿,依阿淮所言。”

太子一僵,还未来得及反应,身畔忽而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名原本随侍在太子身后的内监颓然瘫倒,一脸失色。内监的帽子因其动作向旁边歪去,露出松散的发丝和秀致的面庞。

朱熙咦了一声:“哎呀,这不是大哥宫里的徐才人么!”

太子恨不得一脚踹死自己身边这个碍事的女人和对面那个多嘴的二弟,那头承宗帝在上首,脸上早已黑如锅底。

这位徐才人原本不过是个貌美的宫女,近日新得恩宠,很是风光,听闻围猎一事,对着太子一番撒娇耍痴,绞尽脑汁地要跟来。能够女扮男装贴身跟着太子爷混进围场,也算是东宫头一份的殊荣了。没成想,这围猎途中会出这样的变故,别说体面,小命都要交待在这儿。不由吓得两股战战、当场失态。

太子好色,满朝皆知,却没想到荒唐如斯,如今还在西胡使者跟前丢了丑。

谢毓冷眼瞧着,心道:这东宫之主素来自诩风流,其实顶多只能算是下流,但凡是个母的,有几分姿色他都能拉上榻。

……

定国公府秋芳院内,自那日江雅言落水小产后已过两日,院内比起往日更为平静。

姜梦因有心去看望江雅言,却又十分犹豫。她自己有了身子,而江雅言意外小产,如此去探望,似乎有些不妥。然而细细一想,江雅言那样的性子,不会把气撒到旁人身上,便还是由丫鬟扶着去了秋芳院。

正屋内,江雅言半躺在大迎枕上,脸色苍白,有几分令人心惊。

“大嫂,你可觉得好些了?”姜梦因坐下道。

“好多了,”江雅言道,“二弟如何,那日他为了救我下了水,想必是冻着了吧?都是我不小心……”

姜梦因忙握住她的手:“大嫂千万别这么说,那种情形,夫君救你是应该的,他受了点凉,养几日就好。再说这怎么是你的错,分明是那贱人……哎,大嫂,那女人如此胆大包天,你为何不处置了她,偏要等大哥回来?难道你还怕……”

江雅言淡淡一笑:“她算什么东西,值得我怕?”

“那你为何要不让娘动她?”

江雅言看向她,目光深深:“梦因,你知不知道这个刘香岚当初是怎么进来的?”

姜梦因脸色尴尬,这她自然是知道的,刘香岚是谢毓在欢唱一时兴起带回来的粉头,但是当着江雅言的面说这个,总觉得有些……

江雅言见她如此便知道了答案,她毫不在意地淡淡开口道:“夫君在女人方面素来不拘着自己,但是他不是糊涂之人,哪怕要纳人,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往院里头添的,我之后派人去查当日之事,果然发现其中蹊跷。刘香岚是个老粉头,早有自己的恩客,那夜她本来要作陪的是礼部侍郎苏覃中,却在三日以前改了约,而我夫君去的那回,与他一道的几个同僚里有两个人,一个叫曹谢,还有一个叫闵建行,当夜一直在旁劝酒,而且还撺掇夫君与那刘香岚一处……”

姜梦因惊得不能言语。不仅仅因有人蓄意安排刘香岚进谢家,更因为江雅言的行事。她一个内宅女子,哪来这样通天的本事,把自己丈夫在外头欢唱的一夜情形调查得这样清楚?简简单单一句“派人去查”,背后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她压下心头的震惊,咽了口口水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江雅言:“京城里有这么大本事和胆子的人不多,还把手伸到了秋芳院里,难道你还猜不出来?”

姜梦因一怔,随即目光一凝,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承宁郡主。

江雅言端详着她神色继续道:“上回宫宴你与我一同去,想必也察觉到了。”

姜梦因愤怒道:“她堂堂的郡主,怎么能使这么下作的手段,真个可恨!”

江雅言:“她是可恨,但是我自己也有几分活该,明明已经有所怀疑,还想将计就计、静观其变,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竟然有了身子,如今,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夫君?”

“大嫂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这事儿真怪不得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江雅言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异常的红晕:“我自然不能如此就认输了……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大嫂请说,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姜梦因与江雅言一番谈话下来,颇有同仇敌忾之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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