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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林锦绣朱玉倾 > ☆、抬举
 
是日夜, 谢毓回到定国公府, 径直去了书房。

彼时已过二更,他去书房倒没引起什么动静,当值守夜的下人只当他是体恤大少奶奶, 并未多想。然而, 与那下人料想的相反,秋芳院正屋里头, 江雅言正披着外衣坐在床头, 没有半点睡意。

听入画回来通传,得知谢毓已经去了书房, 她这一颗心是彻底沉到了谷底。

芍药小心翼翼道:“少奶奶,爷恐怕是回来得晚怕扰了您,他不晓得您还未歇下,要不要奴婢前去通传一声, 好叫爷回屋来睡?”虽白日里江雅言露出那样笃定颓丧的神色,芍药心中仍然是存了几分希冀。她想不明白, 大少爷若真的是知道了大少奶奶牺牲孩子的事,又怎么会帮着少奶奶解决承宁郡主那个大麻烦,还下这么多赏赐?

江雅言本想说不用,忽而目光定住,直直地看着芍药。

芍药给她瞧得有些心惊肉跳, 且分外疑惑:“少奶奶?”

江雅言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飘忽道:“我叫人吩咐小厨房做点甜汤,你做些打扮, 过会将甜汤端去书房给爷吃。”

芍药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少奶奶,奴婢自幼跟着您,绝无二心,奴婢这辈子只愿意服侍少奶奶一人,求少奶奶……”

江雅言扶住她肩膀,幽幽一叹:“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正因为如此,只有你可以去做这件事,你懂么?”

芍药、入画都是她从江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二人都对自己忠心不二,二人之中,芍药更是与她情同姐妹,先前那一番将计就计的谋算,除了她自己,只有芍药知情。她自认为了解谢毓,却还是低估了他的无情,如今他表面是给足了她脸面,实则却隐隐透着决裂之意。她做不到低头认错、委曲求全,却在看到芍药的一刹,冒出个破罐破摔的念头来。

芍药浑身僵硬地昂首,嘴唇有些发干。

江雅言替她拂去一缕发丝,语气轻柔:“你放心,若是事成,往后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芍药望着江雅言的脸,那张脸,一如出嫁前白皙柔美,可眼睛却似乎历经了千疮百孔,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奴婢……定不负少奶奶所托。”芍药俯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

京城皇郊,三皇子府邸,书房。

常若禀报毕,头皮发麻。

原因无他,几日前抓获的那个事关天相寺大火案的和尚静尘,明明已经给关进了堪比龙城卫死狱的天机牢,却在昨夜里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性命。

朱淮:“怎么死的?”

“一剑封喉,”常若道,“暗门外的护卫有失察之责,而暗门内的两名金卫竟然也都被同样的手法一招毙命,可见暗杀之人武功极高。”

朱淮的面容隐在暗光间,难以分辨:“如此不顾后果地灭口,看来,天相寺的大火的确不是一桩意外。”

常若皱眉:“属下不明白,若是有人蓄意纵火,怎会轻易瞒过龙城卫的调查?”

“对方是个中高手,再者,天机牢不也号称铜墙铁壁么,到头来还不是有人来去自如?”朱淮道,“关键在于,此事是谁指使,又有何目的。”

有人不想让他知道天相寺大火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很可能与当年的巫蛊一案有牵连。

“殿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朱淮抬起眼:“此人不知是敌还是友,先不要轻举妄动,当务之急,你先去一趟皇陵,替我查证另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一刻钟后,朱淮吩咐事了,常若领命退下。

他起身,走到书架旁边,自隔间抽出一个锦盒。滑开玉扣,盒盖翘起,露出一方玉白的帕子。帕子显然是旧物,但保存得极好。朱淮取出帕子,轻轻展开,目光落在帕角上。

那是一朵小小的碧色的莲花。

咚咚咚。

窗扉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轻响。朱淮眸光一敛,有条不紊地将帕子重新叠好放回:“进。”

一名黑衣人翻窗而入:“殿下,东宫被人设计,太子软禁期间用□□物和宫女苟且,半刻钟前被皇上撞破。”

朱淮眯了眯眼:“结果如何?是什么人下的手?“

太子虽荒淫,却不是无脑之人,承宗帝罚他思过,东宫更该谨言慎行,如今却恰巧在禁闭期间被皇帝亲眼看到自己的丑事,无异于雪上加霜,多半是——有人故意陷害。

“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将那名宫女杖毙,下令撤走东宫所有内侍,命龙城卫把守东宫。至于是何人下手,属下还不清楚。”

朱淮垂眸,若有所思道:“父皇生性多疑,我们能想到的事,他不可能想不到,为免打草惊蛇,此事不必调查,你继续暗中监视即可。”

“是。”

……

身为江雅言的贴身大丫鬟,芍药的相貌自然不差,甚至于,比起先前那位小家碧玉的眉姨娘还要出色几分。眼下她经过一番描眉点唇,眉目更比往常明艳。

眼见书房内烛火未灭,她神色复杂,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端着甜汤,上前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谁?”谢毓的声音透着些微沙哑。

“奴婢芍药,奉大少奶奶之命,给爷送甜汤过来。”

门内静了片刻,谢毓道:“进来。”

芍药推开门,远远望见昏黄烛火间那张忽明忽暗的脸,暗下一窒,略微调息,提步踏进了书房。

谢毓坐在案前,着一身寝衣,乌发披散,显然是刚刚沐浴过。其实他这幅模样芍药先前不知见过多少回,只因今日“别有企图”,此时再看,心下竟不由自主地猛然一跳。

谢毓低头看着手里的公文,过了一会儿发觉她人还没走,把眼睛一抬:“怎么,你们少奶奶还有别的吩咐不成?”

芍药垂着头,手握着托盘,指尖有些泛白:“少奶奶命奴婢服侍爷……将这甜汤喝完。”

谢毓目光一顿,落到她身上来回一扫,露出几分似笑非笑:“你上前来。”

芍药举着托盘,绕过桌子,走近他身前。

谢毓抬手挑起她下巴,芍药生了一张巴掌脸,柳眉秀目,颇为清丽。此刻被迫抬起脸,仍死死垂着眼,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毓盯着她那嘴看了半天,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只将手一甩,懒洋洋道:“你们少奶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这儿不用你伺候,赶紧给我退下。”

芍药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谢毓冷冷地朝她看过来,她陡然一个激灵,端着东西慌忙退了出去。

她合上门,一路浑浑噩噩地往秋芳院去,手里还端着那碗凉透了的甜汤。一路上她都未注意自己手上,等到了秋芳院门口,才发觉汤水已经洒出去了大半。

入画见芍药跌跌撞撞地回来,衣衫还整齐着,便猜到大抵是没成,只上前扶了人,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悄声在她耳边道:“少奶奶还未歇下。”

芍药进了屋,直挺挺跪在地上,声音有些打颤:“少奶奶,爷、爷没要奴婢伺候……”

江雅言放下手里的书,声音淡淡的:“他说了什么没有?”

芍药便将谢毓在书房里说的几句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江雅言嘴角轻牵,那表情,说不出是笑还是哭。

芍药:“奴婢蒲柳之姿,入不得大爷的眼,辜负了少奶奶的心意,求少奶奶将奴婢发落了罢!”出了这等邀宠不成之事,哪怕是江雅言授意她去的,也不好再在秋芳院待下去了。

江雅言摇了摇头:“你想错了,爷那话的意思,是要顺我的意抬你作姨娘了。”

人,他不用,名分,他照给。这是给足了她脸面,又将她的脸打得啪啪响。

“下去吧,今儿也累了,晚上好生歇息,明儿就收拾东西搬到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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