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唐音阁 > 小公主与少将军 > 第26章 各怀心思
 
果然不过多久, 胡狄王子淳于鹰要携使臣前来大乾的消息就传了开去。

大乾与胡狄曾经打过多年,后来燕老将军将他们辇出望月关后,这四年两边都是相安无事, 甚至边境还有少许的贸易往来。

百姓们对两国之间关系的那些弯弯绕绕并不明白多少, 他们只当个谈资来聊, 有人觉得与胡狄议和能通贸易,能赚银子,有人觉得胡狄都是野蛮人不值得来往, 两边也争得有来有回, 颇为热闹。

朝堂上便激烈多了, 因为天风营池将军的奏报消停了一段时间的文官们“卷土重来”,为着“战和”二字又是唾沫星子横飞。

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有些人要动心思,出怪招。

定国公府里, 罗历将密信送给自己的父亲罗向全看, 一边看一边说:“宁州那边的消息, 胡狄使臣的队伍约莫端阳节前后就到了, 父亲看,咱们接下来……”

罗向全才在朝堂上跟主战的臣子们吵过, 开口没回答先是大骂:“顾摧那家伙自打袭了他父亲的爵位越发猖狂, 敢与老夫叫板了, 就知道撺掇圣上打打打,那打起来, 哪里有这般安稳日子?”

他一边说一边拆开密信, 很快地看完将信烧了。

罗历在一边应声:“那顾家也就是仗着淑妃膝下有二皇子罢了,如今妹妹在宫中抚养了三皇子殿下,咱们也不怕他们。”

罗向全冷笑了一声:“也就让他们跳这几日了, 胡狄王子有意和亲,这可是大事,倘若真的和亲了,三五年内是决计打不起来的。我看那顾摧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父亲,这消息要不要遣人送入宫中啊?”

罗向全想了想,点了点头:“如今贵妃抚养了三皇子,是该多知道些消息,提前做准备。这胡狄人野心不小,只怕圣上选个宗室女作公主,人家未必肯,还是要实打实的公主才行。宫里一共只有两位公主……”

罗历想想,大概明白了这意思,于是便道:“儿子这就遣人同娘娘说。”

景俪宫里,罗贵妃正坐在小摇篮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三皇子林诺。

立阳公主林思愤愤不平地搁下笔,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终于抄完了,这纪欣犯的事,父皇因何也把我罚了?”

昨日夜里便是王德兴公公亲自送来了笔墨,说是父皇罚她抄三字经,那三字经都是多少年前开蒙时候学的东西,平白罚她做什么?可林思敢怒不敢言,还是抄了好些天,终于把那十遍抄完了。

罗秋荷冷笑了一声:“圣上这是提点你呢,瞧你整日里瞎出头。那纪欣的事何其危险?你偏要自作聪明,我拦都拦不住。”

林思撅撅嘴:“母妃,这事都过去了,那纪欣没有大用,把自己害到了帝陵,况且我这不是也没有大事嘛。”

罗秋荷瞪了她一眼:“这一次是侥幸逃过了,下次呢?你若还这样不过脑子做事,本宫都救不回来你。”

林思却是不信:“母妃如今身边有了三皇弟,又是贵妃,在这宫中谁能奈何?我有母妃在,自然不怕。”

罗秋荷打断她的话:“你瞧瞧你说的什么?殊不知多少人这会盯着景俪宫呢,你日后也收敛些,平白不要去招惹乐阳。”

“她?她一个没人管的孩子,母妃还怕她不成。”

罗秋荷神情严肃了些:“我总觉得这乐阳有些不一样了……”

林思却不以为意,她可听说了,这次胡狄人来的,是胡狄的王子呢,和亲的消息传得满城都是,这显然是那胡狄人在造势,到时林悠嫁去胡狄,才是真真的眼不见心不烦。

“母妃,那胡狄人不是要来了吗?听闻他们想要和亲,女儿瞧着,乐阳妹妹又是公主,又漂亮,又知礼,最是合适不过了,母妃不若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林思!”罗秋荷一生气,干脆叫了林思的名字。

林思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像是噎在了嗓子里:“母妃……”

“你怎么就不长长记性!”罗秋荷一根手指戳在林思脑门上,“圣上瞧着不管林悠,可这次呢?圣上可曾冤枉了她?不仅没有冤枉,连关押都是在奉贤殿里,你还看不出来吗?圣上即便没有多宠爱她,可也是拿她当正经女儿的。”

“那,那又如何……”

“还如何?本宫虽为贵妃,可并非林悠生母,本宫要是说出这话来,圣上那里不仅成不了,还要给自己揽上个善妒的名声。你怎么就那么蠢呢?”

林思委屈地撇撇嘴:“那母妃可有好办法吗?阖宫里就两个公主,母妃总不会是想让儿臣去和亲吧?儿臣才不要去北边蛮夷人的地方呢!”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二人争论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原本睡着的三皇子。

摇篮里的林诺,突然“张牙舞爪”地哭了起来。

罗秋荷正心烦着,极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哭得不停的孩子,转而朝外面道:“奶娘呢,快瞧瞧小皇子怎么了?”

一直照顾林诺的奶娘战战兢兢地进来,将哭闹的小孩子抱走了,罗秋荷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能好好想事情了。

她于是便才接着同林思道:“这历来和亲,大多都是择宗室女,不过胡狄王子亲自前来也是少见,不知若挑选臣子家中的女儿封为公主他会不会同意。瞧你舅舅的意思,那些胡狄人大抵是端阳前后来,若是正与端阳节赶在一处,倒是有了由头,能与圣上提及两句。”

“母妃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罗秋荷可不想这么早就与这个咋咋呼呼的女儿说,便道:“你莫管这些,这几日你只管给我安心些,不要去人面前丢人现眼,若真是圣上下旨命你和亲,我也救不了你!”

“哦。”林思不情不愿地应了,只是在她心里,不愿坐以待毙的计划也渐渐显露出一个苗头来。

没过几天,宫城里便又传出了要在京城举办端阳宴的消息。

端阳节在大乾也是个极重要的节日,往年在京城的镜湖上,都要有赛龙舟的活动,往前几年,甚至有帝王亲临的盛况。

不过今年的端阳节却特殊,胡狄使臣入京的时候差不多定下了,正在端阳节的前一日,五月初四,礼部派人到城门迎接,圣上在宫中设一个小型晚宴接待,五月初五便招待胡狄的使臣一起往镜湖上,一面庆端阳,显示大乾待客之道,一面商谈此次和谈的细节。

林悠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定宁宫的寝宫里绣完小荷包的最后一针。

青溪和眠柳一唱一和地说了这事,像是外头说书先生似的,听得她直笑。

“殿下,这胡狄王子说是要和亲,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选呢,现在派谁去和亲一点消息都没有,咱们可怎么准备呀?”青溪说完了近来的消息,担心地问道。

林悠将线剪了,满意地看着这个绣了柳叶并一双燕子的荷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燕远那柄小剑拿出来,用绸帕子包了,装进了荷包里。

“准备什么?这么大的事自然要父皇来决定,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好。那胡狄人毕竟是异族,其背后不定有什么狼子野心,上回既已托天风营的池印将军之名说过这事,想必父皇比我们清楚。”

青溪瞧着林悠将荷包放好了,便问:“殿下日后要带着这个吗?”

林悠点点头,起身来走到大镜子面前试了试。

眠柳想着和亲的事,便道:“那端阳宴,奴婢听说选了不少世家女子都去,会不会,就是有意让那个胡狄人选个世家的姑娘啊?”

林悠面色冷了些,一张一向乖顺的小脸上难得却出现了几分隐忧:“无论是皇家的公主还是世家的女孩,谁都不该成为这联姻里的牺牲品。倘若是两情相悦,便是对方是胡狄人自然也无事,可倘若仅仅是为了谋算,那凭什么女孩子便要承受所有苦楚呢?”

眠柳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她听了公主的话,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悠将荷包配在腰间戴好,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青溪和眠柳:“你们需记住,我们大乾的女孩,没有谁是为了和亲而生的,那胡狄王子淳于鹰有他的目的,父皇自会去处理,但我们不该预设是谁要嫁去胡狄,更不该有世家女孩替公主出嫁的想法。”

青溪和眠柳垂下眼帘,恭顺地点了点头。

公主真的变了,虽然还是从前的样貌,但说话行止已不同曾经那个乖巧听话的公主一样了。

她们两个丫鬟说不清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但瞧着公主淡然稳重的目光,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安了下来。

及至五月初四,终于到了胡狄使臣队伍预定要到来的日子。

一早上林悠就听闻礼部的那些官员到城门口去等着迎接,宫里头也是忙忙碌碌,明明预备的是晚宴,也不知为什么从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林悠遣了小山去打探消息,小山也是尽职尽责,隔一会就回来禀报一次。

一阵说是外头礼部的大人和户部的大人吵起来了,因为户部的大人嫌弃礼部的大人乱花了银子。

一阵说是礼部的大人又和巡城司的将领吵起来了,因为巡城司的将领嫌弃礼部的大人挡了百姓的路。

林悠听得直笑,虽说是风雨欲来,可今生淳于鹰要来,倒是比前世热闹不少。

直到听见了天风营的消息。

小山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说是因为礼部的大人挡了路那事,天风营的燕远少将军,领着一队兵士,二话不说把人都赶走了。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这胡狄人下午才到呢,礼部上午就把路封了,南城门通着京城的大道,百姓怎么走?还怎么进城?

众人都说巡城司没能赶走人,把自己厉害兄弟喊来了,整个南城门都是看热闹的,众人见着礼部灰溜溜地让道,都夸燕少将军年少英才,是为百姓考虑的好人。

林悠起先听着还觉得有趣,越听却越觉出几分担忧来。

燕家地位特殊,燕老将军又是因为胡狄人战死沙场,如今胡狄的使臣要来,燕远本就是众人盯着。他这会帮着百姓赶走礼部占道的人,原本是没问题的,可正因他是燕远,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倒要牵涉到是他的私人恩怨上来。

父皇虽体恤燕家,可到底多疑,得想个办法帮他才行。

林悠于是也不在屋里闷着了,她立时唤来青溪眠柳,换了衣裳便往贤妃的沐芳宫去。

林谦果然正在沐芳宫里练射箭呢。

贤妃娘娘性子豪爽,不同其他姑娘一般多爱刺绣文墨,她最爱射箭,在沐芳宫里修了一个小靶场,因而林谦也耳濡目染,虽然做什么都不太上心,但这位二皇子的箭术却是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一听说是乐阳妹妹来了,林谦擦了把汗便从靶场上跑回来了。

“乐阳妹妹!今日怎么得闲过来了?母妃正前日里还说许久不见了,让我去瞧瞧你呢?有什么事跟二哥说,是不是燕远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林谦倒豆子似地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问题太多,林悠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回答了。

贤妃娘娘抬手拍在他肩上:“就你会说,快喝些水吧。”

林谦拿起杯子来连下了三杯才解了渴,只是问题不能停下:“这几日歇得好吗?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事了吧?”

自己这个二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林悠连忙摇摇头:“歇得甚好,劳二皇兄担忧。不过今日贸然来寻娘娘和二皇兄,倒当真有件事。”

“什么事?是好玩的事吗?”一说起有事,林谦眼睛都亮了。

自打上回纪欣的事了了,他就被父皇罚跟着大哥听先生讲课,可无聊死了。要不是胡狄人来,只怕还要让他接着听呢,他都闷了许久了,只等事上门了。

林悠便将南城门的事都说与了贤妃与林谦,末了接着道:“乐阳今日来,便是想请二皇兄出面劝劝燕远,此事虽要为百姓考虑,但他若因此受人忌惮,也并非我所愿见。只是不知二皇兄……”

林悠那“愿不愿意”还没问出口呢,便听林谦道:“放心吧乐阳妹妹,此事包在我身上。”

林谦可高兴坏了,这好几天了,燕远把自己憋在天风营里,不知道憋什么呢,他正想不出找什么理由看热闹了,这可好,乐阳妹妹亲自发了话,他岂有不去的道理?

燕远那个臭小子还装呢?连大哥都开始怀疑他对乐阳妹妹有心思,如今胡狄人都来了,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贤妃司空瑛一看林谦那表情就知道自己这儿子干不出啥好事来,只是林悠所说也不无道理。当年她还未进宫时,司空家与燕家的长辈之间也是好友,自然也不愿看着燕远卷入什么风波中,于是便也默认了林谦那点小九九,没有戳穿他。

林谦也不拖拉,得了这个信,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宫了。

他原是去看热闹的,还准备了些揶揄燕远的话,一路上想着怎么取笑取笑这个好兄弟,却不想,乘着马车还没到南城门呢,就被拥挤的人群给截住了。

林谦瞧着好些人都往那边去,一时间自己心里也没底了,连忙派人去打探。他身边的小太监也没见过这阵仗,跑前面打听了,再回来禀报,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林谦掀着马车帘子问。

那小太监慌得说话都磕巴了:“殿殿下,不好了……燕,燕少将军好像要跟胡狄人打起来了!”

“啊?”

南城门前,围聚的百姓越来越多,却都默契地在中间围出一个圈来。

圈里一边站着天风营的士兵,另一边是几个发型与大乾人迥异的壮汉,边上还有一位老人,正坐在地上,有个郎中模样的人,瞧着才赶过来,正给他看腿。

天风营的燕少将军手执银枪,站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将胡狄人进城的路挡了十足十,旁边礼部几个文官,上去劝也不是,不上去劝也不是,急得派人回宫里报信,可百姓看热闹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报信的人还不知道挤没挤出去呢。

林谦还在外围,马车走不了,只能自己往里挤,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只能一边往里一边打听来龙去脉。

这事说简单倒也简单。

原是胡狄的使臣走得快,队伍提前到了京城外,正是按约定从南城门入城。

礼部的官员设了阵仗迎接,原是开辟出道路来的,不过是在天风营的要求下缩减了些许,留出了让百姓通行的地方。

结果这胡狄队伍也是奇怪,正正一条大路,也不知是怎么走的,偏偏那马车就撞上了旁边的行人。

被撞倒的是一位老者,马车擦着他的身子过去,不仅让他人摔了,瞧样子大抵是把腿撞断了。

若是以往,胡狄来的使臣,又或者别的什么达官贵族的马车把普通百姓撞了,最多扔点银子便是扬长而去,有那过分的,甚至银子都不扔,马车不停就走了。

百姓也控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

可今日却正好碰见燕远在这。他本就看不惯礼部为了什么胡狄使臣搞这些没用东西,如今胡狄人又撞了大乾的百姓,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燕远当即便拦下了胡狄人的队伍,他的要求也简单,就是要胡狄人给那被撞的老者道歉。

胡狄人自认远道而来是尊贵的客人,领头的又是胡狄王子淳于鹰,哪里肯给一个大乾的平头百姓道歉?

他们不道歉,燕远不让步,于是两边就在朱雀大街上对峙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就也聚过来看。

胡狄人前些年在望月关一带与大乾将士打了那么多仗,怎能没听过镇北军的名号?他们都知道这个燕远就是当年镇北将军的嫡孙,故而见对方一杆银枪拦路,也没人敢贸然出手了。

礼部的官员急得满头大汗,这胡狄人没法劝,总得劝劝燕少将军吧,可几个主事都上去劝了,这燕少将军就是一步也不动。

礼部的陈尚书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燕少将军,你看这赔偿的银两也给了,也请了郎中来看诊,要么,先让使臣的队伍过去?”陈尚书一把年纪了,却要向个年轻人低声下气,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可谁让人家一身武艺又是个不管不顾的呢?

燕远看都没看陈尚书一眼,他就盯着前面胡狄人的马车,朗声道:“不管是谁,来了我大乾的京城,就要守我大乾的规矩礼节,撞了人就要道歉,难不成因为是胡狄人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了吗?况且那银两是他们出的吗?不是你们礼部出的吗?礼部出的银两还不是大乾的银两?”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几句话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周围的百姓们原本就心存不平,听了这话,更是被激起了斗志,纷纷应和。

“燕少将军说得对!咱们大乾是礼仪之邦,外族人来了总也要守礼吧?”

“没有撞了人不道歉的道理!”

“就是,才刚进城门就如此嚣张,看不出一点友好来!”

“就该如燕少将军所说,道歉!”

陈尚书听着周围的话,气得要七窍冒烟,这群愚民,不知大势,简直胡闹。

“燕少将军,老臣身为礼部尚书,乃是奉圣上之命前来迎接友邦的使臣,难不成燕少将军真的要在此将人堵住,直到晚上吗?”

劝说不成,这陈尚书开始抬出资历,抬出圣上。

只是燕远要怕这些,他今日根本就不会在听说了巡城司的事后,向池将军请命带队过来了。

那些文官没上过战场,不知道胡狄人啥样,他不怪他们,可他是断不会让步的。

悠儿早就说过,胡狄人是狼子野心,他们看似和谈,背后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刚到京城就要大乾让步,日后还了得?

燕远就像没听见陈尚书的话似的,动都不动一步,手中的银枪握得更紧,在薄薄的天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

另一边的几个礼部的臣子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燕少将军口口声声说着‘礼’,殊不知自己才是最没有遵守礼节的。”

一个年轻士子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瞧官服当也是个主事。

这声音有点熟悉,燕远转过视线看了过去。还真是个熟人,以前不认识,可上次见了,燕远可是把这人记得死死的。

定国公府的罗清泊嘛,上次在酒馆里,不就是这个人一直盯着悠儿看?

罗清泊本就认为大乾胡狄应当议和,日后和平相处有利两国百姓,如今眼见燕远如此行事,焉能不恼?

他语气严肃几分,比上次酒馆中瞧着,倒多了些文人骨气:“燕少将军如今街中拦路,难道就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吗?”

陈尚书是个老头子,燕远还存了几分尊敬,可罗清泊是同辈,他自然是一点不想给这人面子。

于是燕远看都没看他,冷笑了一声道:“罗主事,你是大乾人还是胡狄人啊?你怎么向着胡狄人说话呢?”

这话一出,百姓们哄堂大笑,本是一句普通的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燕少将军说出来,便阴阳怪气的,听着滑稽极了。

罗清泊是个书生,哪里跟这般说话方式的武将沟通过,一下子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满脸火烧似的。

他自然是大乾人,他自然一心为了大乾,可燕远这钻漏洞的话他又怎么回复都不对,一时间他人站在那,看着倒是几分窘迫,非但没劝了燕远,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一来一回的,看热闹的百姓越发觉得燕少将军有理,就该让那些胡狄人道歉,一时间群情激愤,隐隐的礼部的陈尚书都要控制不住形势了。

终于,那始终关着门的胡狄马车开了门,里面坐着的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多年不见,燕少将军还是好神气。”

他分明应该是胡狄人,可一口大乾的官话却几乎没有任何口音。

燕远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看向那马车的目光也全然不似他平时那般单纯热烈,反而像是看不透的幽深寒潭。

说话的是淳于鹰,胡狄的王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胡狄王的人。

“淳于王子终于打算下来道歉了吗?”燕远冷声。

马车里看不甚清样子的胡狄王子淳于鹰哈哈大笑:“燕少将军拦路在先,却要我等道歉,这就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吗?”

对方强词夺理,燕远也并不恼,他就提着那一柄银枪,稳稳地站在那里。

“淳于王子贵人多忘事,才撞了这位老者,还没走远呢,就不记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来提醒你。”

那陈尚书看着两个年轻人针锋相对,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陪着笑脸,上前去同几个胡狄使臣道:“此事乃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诸位海涵,给老朽些时间,老朽这就处理。”

燕远实在看不下去这位老尚书的做派,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展墨,展墨会意,两步上前一把将陈尚书拽了开来。

陈尚书年纪大了,又是文官,哪里是展墨的对手?没有一点挣扎的就被“扔”到了一边。

马车里的淳于鹰神色冷了冷:“燕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燕远甩了甩银枪,又往前逼近两步:“为我大乾百姓讨个公道罢了,不过是一句道歉而已,狗还知道摇两下尾巴呢,淳于王子不会吗?”

“大乾人,休得无理!”胡狄使臣里,大约是淳于鹰护卫的人一下恼了,指着燕远就冲出来,果真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燕远却不怒反笑:“你着急什么,我说狗呢,你是狗吗?”

那胡狄人虽然大乾官话说得有口音,但听还是能听懂的,一听燕远这么说,哪里还肯让,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这一下可好了,燕远是有血性的,天风营带出来这些人又几乎都是出自他手底下,个个都以英勇善战为荣,眼看着胡狄人冲上来,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于是燕远提枪迎敌,后面天风营的将士也冲上前去一步不让。

这边都冲上去了,那胡狄人又哪里肯吃亏?虽说出使的队伍人没有多少,但来的许多都是胡狄勇士,这边上了,那边自然也都纷纷抄家伙冲上来。

陈尚书在里面是谁也拦不住,若不是罗清泊眼疾手快将他扶出来,只怕他险些成了刀下亡魂。

这样一打可不得了了,胡狄的使臣和天风营的将士,瞬间就已战成了一团。

两边都不伤人性命,都不给对方留把柄,可却都卡着那条线下最重的手,誓要打得对方下不了床,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又有围观的百姓一浪接着一浪拱火凑热闹,一时间整个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倒要比元宵看花灯还热闹。

可怜林谦好端端一个皇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忽然人潮就推涌着往前挤。他被夹杂在里头,越发后悔为了看热闹,没带一队禁军出来。

早知道就不该偷溜出宫,现在可好,竟然生生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了。

不过林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被推着,真让他挤进前面去了。他从人群里朝当中张望,燕远正和一个胡狄武士打得不可开交。

那胡狄武士使了一把大刀,刀上还有几个环,甩起来哗啦啦地响,甚是骇人,可燕远的一柄银枪却一点不让。

以点带面,以柔克刚,那一柄银枪在燕远手中可进可退,可攻可守,他今日着了一身白衣银甲,此刻倒像与手中的枪融为一体一般。

胡狄武士挥着大刀看起来威风凛凛,不仅没讨到一点好处,反而被燕远戳中了痛点,渐落下风。

随着燕少将军愈战愈勇,那些大着胆子围观的百姓也越发亢奋。

不少人趁乱推搡胡狄人,更有许多人大声呐喊助威,场面越发不可控制,连胡狄的马车都被迫往后退了几步。

林谦是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能看这么大一个热闹!

他彻底惊呆了,眼见着在燕远的进攻下,那个胡狄使臣越来越退,都快退到他家王子的马车里了,他觉得这样不行,也想起了自己妹妹的叮嘱,连忙在人群里大喊。

“停手,都停手!本殿是二皇子!都给本殿停手!”

一开始群情激愤,根本没人理他,还是多亏展墨听见了,连忙朝着燕远喊:“少将军,二皇子来了,二皇子来了!”

这般喊了几声,又兼燕远那里一枪挑飞了那个胡狄武士的刀,以银枪直指他的喉咙,两边这才停了下来。

林谦终于有些狼狈地从人群里挤出来了,他整整自己衣服,摆出一副皇子的样子来。

“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差不多了。”他一边说一边朝燕远挤眉弄眼。

可燕远一心维护大乾的百姓,都到这个地步,怎肯再让?

“他们撞了人,理应道歉。”

林谦这一路挤进来,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是大乾的皇子,自然也向着大乾的百姓,只是胡狄人这事,正如林悠找他时所说,不一定牵扯着什么,燕远身份特殊,不宜纠缠过深。

于是他便朝着马车道:“淳于王子远道而来,大乾自然欢迎,只是既撞了百姓,道歉也是人之常情,本殿看不妨各让一步,这看病的银两便不用胡狄赔偿了,只需同这位老者道个歉,就算此事过去了。”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虽说本来安排的是晚宴,如今时辰尚早,可胡狄人一直卡在南城门,也不像回事,林谦虽然不靠谱,但还是晓得轻重的,再任事情发展下去,到了父皇那,就算燕远没错,也逃不过言官之口。

打了这么一回,马车里的淳于鹰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好一会没说话,半晌,才从车里扔出一块细长的金条来。

那金条砸在地上,滚了两下,滚到了林谦脚边。

“我胡狄还不至于赔不起这些。”马车里传来淳于鹰的声音。

事已至此,这就已经算是道歉了。

燕远提着银枪就要一枪取了那个胡狄武士的性命,林谦连忙抬手拉住了他。

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有些东西,要缓缓图之,今日打这一场,让那些胡狄来的一进京城就个个挂彩,已经是够出格的事了。

林谦身边的小太监见了林谦的眼色,连忙上前来,将那金块捡了,塞到了那位老者手中。

燕远知道一位受伤的老者带着这东西不安全,于是便招手让两个天风营的士兵护送他去医馆,这才在林谦的招呼下,走到了路边。

路虽然让开了,但那些进城的胡狄人此时看起来却再没有刚到京城时那般神气。

他们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在方才打斗时留下青紫的痕迹,有人衣裳还破了,有人受了伤,还流着血,有人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瞧着他们的滑稽模样,围观的百姓虽不敢走近,可远远的嘲笑却是一点不加掩饰。

马车里的淳于鹰攥紧了拳头,才一过这片被百姓围着的地方,那一队人马就莫名加速,灰溜溜地走了。

礼部的陈尚书官帽也歪了,身上也不知哪沾的土,慌忙地跟在后头,瞧着就更滑稽了,相较之下,站在那里的燕远明明受了些伤,可却清风朗月一般,不见一点狼狈。

围观的百姓里也有年轻姑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怪道人家都传,‘好女不嫁有情郎,盖许司空与燕商’,这里头说的燕少将军原来是这般模样……”

“整个京城又能寻到几个这般勇敢的男子呢?”

“寻到了也不是你的,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呢。”还是有岁数的夫人清醒些,当即就说了大实话。

拉着燕远的林谦这会也顾不得在意那些可供打趣的话了,他早瞧见了顺着燕远手指滴下的血液。

“你的伤怎么样了?”

燕远看胡狄人走了,这才后知后觉,觉出一点痛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胳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一刀,伤口不深,不过见血了。

“一点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回去清理清理上点药,明日就好了。”

“怪不得乐阳妹妹不放心,还好她找我让我来了,否则你难道真要跟那个淳于鹰打一架啊?”林谦一边嫌弃一边同他往回走。

“打一架又怎么了?那淳于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字还没出口,燕远反应过来些不对,“你刚刚说,是悠儿让你来的?”

林谦一副终于见到热闹的表情,狠狠地点了点头。

定宁宫里,林悠打了个喷嚏,吃了几口的午膳也吃不下去了。

“去瞧瞧小山回来了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催青溪了。

青溪知道公主着急,连忙应下,刚要出门,外面小山着急地跑了进来。

“燕少将军和胡狄人在南城门前打起来了,幸而二皇子殿下去了,这会都散了,只是小的打听到,燕少将军好像受伤了!”

“什么?”林悠一下站了起来。

淳于鹰可不是什么好人,前世就是他带兵攻破京城,他从望月关一路打进来,烧杀抢掠的事可没少干,燕远同他打,若是受了伤……

青溪也急了,轻轻打了下小山:“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小的没看见,是听人说的,只说两边混战成了一团,那些胡狄人都被咱们天风营的将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打完了,大家才瞧见燕少将军流血了,这才知道他受伤了,说伤得也不重,这会已经回燕府了。”

“都流血了怎么能叫伤得不重?他是个不知轻重的,二皇兄也是个没头没尾的,他们两个人,什么重伤也得说成是不重了。”

林悠那午膳彻底不吃了,她忙让青溪更衣拿牌子,一刻也等不得,这就要出宫往燕府去。

胡狄人不是什么正义之辈,说是轻伤,谁知道他们的兵器有没有淬毒,有没有暗器呢?若是不谨慎处理,倘若发现中毒了如何是好?

这燕远,一点都不懂得保护好自己,怎么这么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燕少将军大战“情敌”第一回合:胜!

万字更新送上!感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三日内本章留言有随机小红包掉落,比心~

因为要上新上架千字榜单,所以明后两天都是早六点更新,14日晚11点以后更新,再之后就恢复老时间啦~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