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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小公主与少将军 > 第75章 得战当战
 
林悠现在越发庆幸因为前世发生的事, 自己对这个闻沛多加了防备。

她来之前,可是特地在定宁宫中向淳于婉请教过。虽然淳于婉说那鞭法她一时半刻学不会用不了,可到底教了她些得用的闪躲技巧。

眼见闻沛朝这边扑过来, 林悠瞬间想到定宁宫中淳于婉向她示范的那般。

她朝旁侧身, 几乎是从那椅子上“滚”落下来, 但因有淳于婉教她的技巧在,是以并没有受伤,而是刚好顺当地躲过了闻沛的手。

随着她躲开, 淳于婉的鞭子“啪”地抽了下来, 鞭尾扫在闻沛的手上, 疼得他不得不缩回手去。

闻沛转而看向淳于婉,这姑娘他不曾见过,之前也没听说乐阳公主身边有个会使鞭子的宫人,只怕是这乐阳留了心眼, 故意给他挖的陷阱。

想顶着鞭子教训那小公主是不可能的了, 闻沛转而朝淳于婉走过去, 先将这使鞭子的小丫头收了, 看她们还有什么招数。

淳于婉压根就不怕,这闻沛一看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少爷, 有没有商沐风劲大都不一定呢。

她见闻沛朝她走过来, 越发来了斗志, 长鞭如要裂空般朝着闻沛抽过去,又扫到桌上的酒壶酒盏, 登时瓷器掉了满地, 噼啪碎成了片。

闻沛哪能从淳于婉手中讨到便宜?不过片刻,他便已挨了好几鞭。淳于婉那鞭子可是能杀人的武器,两鞭下去, 闻沛没有躲过,身上衣服两道口子,里面也流出血来。

屋里的动静太大了,林悠照与淳于婉商量好的躲在一边,却不想这动静竟然惊动了外面的人,淳于婉两鞭子下去,砰一声这隔间的门就被人推开。

冲进来几个黑衣大汉,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们一进来,瞧见淳于婉正挥鞭打人,顿时朝这边冲过来。

淳于婉武艺虽不差,但交手两下她就看出了闻沛的意图。她一个人要应付这几人自然无所谓,可林悠还在这。

方才看那闻沛分明是对林悠有不好的心思,淳于婉既知道了,哪里能放心林悠也留在这?

她一边挥鞭拦下闻沛和那些冲进来的人,一边朝林悠喊道:“跑!”

林悠虽觉得闻沛身上定还有没挖出来的线索,但她也明白,目今安全才最重要,便一刻也没有犹豫,这便要借着淳于婉的掩护往外冲去。

那些人见她要跑,自然又转到这边来堵她,林悠与淳于婉两个到底势单力孤,便是淳于婉的鞭子能将那些人拦住,可他们也被困在了这间屋子里,根本冲不出那些人的包围圈。

闻沛大笑:“别负隅顽抗了,乖乖放下鞭子,这几道伤,我就不介意了。”

淳于婉冷笑:“就凭你也想让姑奶奶认输?”

她一鞭子下去,鞭尾竟是巧妙地越过几个大汉,直接打在闻沛身上。

闻沛身上已受了好几处鞭伤,此刻再受了这么一下,一个没站稳,朝一边踉跄了好几步,还是一个冲进来的黑衣大汉扶着他才没摔倒。

他一下子气急败坏:“给我抓住她们!活捉了重重有赏!”

“谁敢上前一步!”林悠忽然大喝一声,闻沛看过去,惊得瞪大了眼睛。

“等等!”闻沛连忙将那几个欲要冲上去的大汉拦住,两边顿时僵持起来。

林悠走上前来,手里是那把匕首,锋利的尖端正对着自己的脖颈;“谁敢上前,谁就是刺杀当今公主的凶手!”

淳于婉紧张地看向林悠,林悠却在背后朝她摆手示意她没事。

闻沛忍着身上的伤,气势一下软了下来。乐阳公主现在可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表妹,啊不,公主,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大可以商量。”

林悠见闻沛的态度缓和下来,便知道自己只怕猜对了,这闻沛背后应当还有人,那人应该跟他说过,她现在还有重要的用处,不能出意外。

既然确定了这个,那想脱困自然就容易得多。

“放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与你同归于尽。”林悠沉声开口。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但在此时此刻,却是异常管用。

闻沛眼中闪过愤怒,但他显然还是清醒的,若林悠真的死在这,那他自己的性命怕也难保,哪怕知道她就是故意威胁,可他却没办法不放她走。

“公主,当真要如此吗?”

“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本是想和闻公子做生意,没想到闻公子的待客之道竟是这样。今日要么我死,要么我走,闻公子来选吧。”

闻沛看着那就在面前的公主,她与几年前见时似乎已截然不同,分明是个小姑娘,但此刻却让人不得不屈服在她的傲然之下。

他沉默了有一会,才朝那几个大汉道:“让开吧,让她们走。”

前方终于让出一条路来,林悠看了淳于婉一眼,匕首比在脖子上,抬脚朝前走了过去。

淳于婉跟在她身后,紧握长鞭,时刻都做好了防御的姿势。

闻沛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溜了,紧咬牙关,他还不想放弃,他还在等着机会。

让开路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只要对方放松警惕,他们这么多人,又会武功,何愁抓不住两个姑娘?

只是事情与他所想截然不同,且比他所想变化得更快。

就在林悠踏出房门一步的瞬间,一直保持着防御姿态的淳于婉突然长鞭出手。

当时救商沐风,她能从那么多人里带着商沐风逃出来,此时面对不过五个人,还没有上次那些人武艺高,她自然根本不怕。

方才是碍于悠儿在旁边不好发挥,如今悠儿走出屋子,她便尽可以无所顾忌了。

一鞭将屋里的陈设不少都掀翻在地上,顿时便打乱了闻沛几人的阵型。淳于婉突然发起攻击,又抢占了先手,充分利用了这屋子里一切摆件,让那几个大汉都有些没有招架之力。

她身材比那几人自然瘦小,因而也更灵活,几招之内,那些黑衣大汉不是被她打趴下的,倒是自己人把自己人绊得摔倒在地。

闻沛在其中大喊,可哪里有用?这屋子都被淳于婉毁得一片废墟一般,他那几声求救很快救淹没在里头。

淳于婉也一点不含糊,在利用周围陈设让那些人疲于应付之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迷烟散来。

这也是她和林悠在定宁宫里研究了一日研究出的办法,她们到底只有两个人,像迷烟这种东西,是以少胜多的辅助利器。

这迷烟散还是林悠去太医院寻来的,本是为了宫中有人疼痛时给人缓解痛苦所用,但量如果大了,就不是简单的减轻疼痛了。

随着淳于婉毫不保留地将所有迷烟散撒出去,整个屋子里登时一片白烟,闻沛几人剧烈咳嗽起来,很快他们就会感觉浑身没有力气,直至昏睡过去。

便趁着这样的乱子,淳于婉捂着嘴从屋里跳出来,拉起林悠便逃离了这个地方。

因不知春山酒馆里是否还有别的埋伏,淳于婉拉着林悠一刻也不敢停,两人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与小山约定的地点,那里小山扮作家仆,正赶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顶马车。

直到坐进马车里,林悠才后知后觉,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后怕地捂着心窝。

淳于婉体力比她好些,喘得没有那么厉害:“我瞧见那人不老实,便没等你的信,贸然出手了,是不是误了你的事呀……我实在是怕他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淳于婉当时眼见着闻沛的手都要挨着林悠了,哪里能忍,没将他手打折了已经是顾及着林悠的计划了。

林悠摇摇头:“没事的,什么都没误,能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闻沛也不是那么傻,我再问,他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淳于婉想想还是气:“这人可真是坏死了,还好我们有准备,不然今日可不要被他摆一道?悠儿,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凭他今日所作所为,便是将他关进大牢里也不冤。”

林悠想了想,平复了一下呼吸方道:“还不能贸然让他这个线索断了,如今锦州的灾情才刚刚平复,朝中因罗家案被牵连不少,正是大乾恢复元气的时候,父皇劳碌,总要有些时间处理这些事情。闻沛背后所涉及的,若同定国公府那样复杂,接连出事,只怕才会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淳于婉听得半懂半不懂,但悠儿怎么说,她自然就也怎么认为,既悠儿说暂时不能动,那便是真的有原因不能。

只是她还是担忧:“可今日已与那个闻沛翻了脸,倘若他日后有些不轨心思……”

林悠笑笑:“你放心,我不追究他,可不意味着要放过他,粮草皮毛这些东西,一则是极为重要之物,二则皮毛又与此前那东郊仓库一案有所关联,怕是想查他的人,不会少呢。”

那今年才升任刑部侍郎的严苛严大人,只怕正缺个案子证明自己呢。

回到宫中时,已过了午膳的时辰,经历了那么一遭,林悠也并没有什么食欲了。

她才准备歇一会,再结合前世的记忆,理一理那闻沛会怎样同粮草扯上关系,便听得青溪禀报,说是养心殿的景福公公来了。

景福是王德兴的徒弟,这林悠是知道的,景福来了,只怕是父皇有什么事找她。

林悠不敢怠慢,连忙更衣梳妆,那景福果是传圣上口谕,命公主到养心殿面圣。

林悠原本是没多想,可那景福想起师父的提点,便在从定宁宫出来时小声在林悠身边提醒道:“圣上心情不好,公主谨慎些。”

林悠眼角跳了一下,忽然有了一个不那么好的预感。

到了养心殿,果然见乾嘉帝眉头紧锁,殿中也是一片压抑,侍奉的王德兴王公公小心谨慎地立着,比平日可拘谨不少。

林悠走入殿中,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乾嘉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来。

“朕问你,你可知错?”

这一问,可将林悠给问得怔住了。她知错?她有什么错?况且她也不曾记得前世还有这样一件事啊……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连忙跪下去:“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你别以为你干了什么朕不知道。”林慎的声音异常严厉,便是从前林悠在定宁宫不受父皇重视喜爱时候,都不曾见过乾嘉帝这个样子。

林悠有些惊慌:“父皇……”

乾嘉帝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朕问你,你是不是打着去燕家的旗号出了宫,却根本没踏进燕府一步?又是不是你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就跑到外面去,连个侍卫都不带?”

林悠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父皇,他竟然都知道……难道她回回出宫,自以为隐瞒得很好,其实根本没逃过父皇的眼睛吗?

“往日你跟着林谦燕远胡闹也便罢了,那时候年纪小,朕只当你们是贪玩,如今都长大了,竟然半分不思悔改,甚至还变本加厉!”

“父皇,儿臣没有要欺瞒父皇的意思,上次五行谷中遇到余将军之女,儿臣与她交好,故此才出宫同她说些闺阁闲谈之语,儿臣绝没有欺骗父皇的意思。”

林慎冷哼了一声:“朕看就是太放纵你了,那宫外多少危险,你上次偷跑出去去那什么五行谷,朕就该罚你了!朕念你查清真相既往不咎,你倒好,越发视规矩同玩物!”

“儿臣不敢!”林悠自然不是故意想要藐视宫里的规矩,但她私自出宫又是事实。她因为前世诸事想要查清自己的猜测是否是真相,可这样的理由又该怎么同父皇解释呢?

她总不能说自己从前世回来,甚至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吧。

“朕就是太惯着你了,你与燕远见面,去燕府探望老夫人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燕家忠良,总不会让你出什么意外,可你屡屡以身犯险,你难不成想让朕专派一队金鳞卫每天看着你吗?”

“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一定不私自出宫,还请父皇责罚……”

林慎瞧见她跪在那里,小小的身子似乎怕得要缩成一团,原本打算好好骂醒这女儿,如今自己看了又心疼了。

闻月离世太早,这个小女儿从小便是谨小慎微,能让她脸上笑意多些,林慎便也不大在意什么出不出宫了,可近来满朝风雨,北疆又隐隐不安宁,她一个公主肆意在外头乱跑,倘若出了意外,又当如何?

林慎最不信运气这种东西,五行谷中能侥幸脱险,难道次次就都能那样侥幸吗?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背过身走回桌案后坐下:“你起来吧。”

林悠垂首站了起来,悄悄抬眸瞧见父皇满脸疲态,不免心中的愧疚更深一层。

总归是她思虑不周,才惹得父皇还要因她的事情生气。

“父皇,儿臣知错了……”

林慎长叹一口气:“燕远及冠之后,你们就成婚吧,日后有个人护着你,朕也可以放心些。”

“儿臣知道,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朕不罚你,可你日后也再不能像这样大胆,不顾性命跑出宫去。”

“儿臣记得了。是儿臣不孝,惹父皇生气了……”

林慎瞧着小女儿那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话重了些,他想了想便道:“朕不是要多重地罚你,只是你聪慧,当也清楚,如今事务繁多,朕实在无暇多顾,你是朕的女儿,朕不想你有意外。”

林悠心中感慨万千,前世直到胡狄人打进京城时,她才明白父皇心里还是念着她这个女儿的,平日里虽甚少关注她,可生死关头,却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只关注别的孩子,不理她这个没有娘亲的公主。

今生也许是发生了太多事,那血脉的牵绊竟比前世更为明显更为清晰。

林悠知道生在皇室,人与人之间更多讲的是利益,可那哪怕仅仅一点的亲情,都在一片冰冷的宫禁之中,显得弥足珍贵。

她珍视这样的关心,哪怕她心里清楚,父皇终归是帝王,他所虑甚多的永远只会是权力。

林悠俯身,恭恭敬敬地朝父皇行了一礼,在她起身要退出去时,忽然外面传来景福公公的声音。

“启禀圣上!北疆急报求见!”

北疆急报!

林悠行礼的动作猛地一僵,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之中忽然便出现前世胡狄将进攻大乾时宫中风雨飘摇的场景来。

林慎面色已然变得凝重,根本顾不得林悠还在这里,厉声道:“宣!”

养心殿外,一个身着兵士甲胄的传信兵几乎可算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还没到近前便摔倒在地上。

事情紧急,林悠也顾不得许多,她正在旁边站着,便抬手想将那身上还有血迹的传信兵扶起来。

那传信兵似乎没想到殿中还会有姑娘,愣了一下。只是他心中装着北疆军情,一刻也不敢耽搁,爬起来便行礼,将一份贴着鹊翎的信件举过头顶。

在大乾,贴着鹊翎的奏报便是急报,是十万火急,换马不换人,昼夜不息要传回京城的。

王德兴上前来将奏报接过呈给乾嘉帝。

整个养心殿内分外安静,林悠站在那里,看着那与前世护送燕远棺椁回京的士兵所穿甲胄一模一样的传信兵,只觉浑身泛寒,头脑一片空白。

那是镇北军,是驻守在代州的镇北军,自打燕老将军牺牲之后,镇北军便名为燕家旧部,实已不知道落入谁的手中。

可林悠历经前世,再清楚不过,一支骁勇善战之师,也需一个可堪大任的主将。

前世燕远赴代州六年,固守望月关,不曾令胡狄踏入大乾一步,可在他战死沙场之后,不过多久,胡狄便一路长驱直入,打到了大乾京城。

那掌控着镇北军之人,图谋的只怕是代州那一地的权力罢了,如今北疆再传急报,而燕远还尚在京城,他们真的还有时间夺回镇北军吗?

“王德兴,传召,所有驻守京城的部将,即刻到承乾殿商议北疆军情。”林慎啪地将那份急报拍在桌子上,起身便往外走去。

“父皇……”林悠喃喃,难道真的是代州出事了吗?

林慎顿了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也许是想起了这个小女儿已同燕远定下了婚事,他终究开口道:“胡狄在望月关外屯兵,已借互市之名,打劫了两个大乾的商队。”

林悠呆立在养心殿中,那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冬天,京城下了雪,天气冷得人一刻都不想在外面站着,就是那时,她听到了从北地回来的消息。

胡狄人屯兵在望月关外,借互市之名,劫下了两个大乾的商队。后来镇北军自然派了人前去交涉,可几番商谈却不仅没有效果,连派去的使臣都险些重伤不治而亡。

商队的百姓无辜,镇北军不想掀起战争,就只能一遍遍派人去商谈,可谁能想到,那不过胡狄的伎俩,他们凭借着商队的百姓,大肆要挟镇北军的将领,致使代州境内大乾与胡狄的互市彻底被打乱。

边贸的商队爆发了越来越多的矛盾,且又赶上冬日,山中全是积雪,在一队胡狄商人的货物在大乾境内不小心滑落山道掉下山谷之后,矛盾终于彻底爆发。

胡狄人以此为名义,大举出兵,夜袭望月关。

若不是城中守军留了心眼,望月关上十二个时辰巡防不停,只怕根本等不到燕远领兵出征,整个代州就要失陷。

可前世胡狄起兵是在冬天啊,胡狄人善于骑射,多穿毛皮制的衣服,他们怕热不怕冷,所以才选在冬日起兵。

但今生的现在不过是初秋,怎么会早了这么多个月呢?

林悠清楚地记得前世她是送过燕远及冠的礼物之后,才送他带兵出征,而今生,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连胡狄人与大乾撕破脸的时间都变早了吗?

“殿下?”

听见景福的声音,林悠一下回了神。

“殿下,回宫吗?”景福觉得公主的表情和状态都不是很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悠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不出一日,京城已是满城风雨。

胡狄人在望月关与大乾起冲突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前几个月议和之声还算高涨,这一下,主战一派的呼声瞬间就涨了起来。

百姓之中也不乏讨论战和一事的,茶馆酒肆之中,越来越多义愤填膺想要上阵杀敌的年轻人。

大乾的商队被胡狄人扣押,这但凡是个有血性的谁能忍?说好了互市互市,没道理你胡狄人挣我们大乾的银子,反不让我们大乾挣你胡狄的银子啊!

请战的意愿甚嚣尘上,但宫中、朝堂上,却好像被乌云压着头顶一般,谁都不敢多说一字出来。

一是因为不久前定国公府的事,金鳞卫调查五行谷的来路,纠出了好长的一条线,在那一次处置了不少官员后,近来也断断续续有人前一天还风光无两,第二日就沦为阶下囚。

人人自危,自然谁都不愿当那请战的出头鸟。

二便是因为,今年的大乾,着实有些疲于应付战事。

锦州一地的洪水影响了整个南淮道的收成,这会没出现流民,还是多赖前两年攒下的家底。勉强够维持百姓的生计已是不易,若再要打仗,实在是有太大风险。

饶是乾嘉帝一早就明白,胡狄人的议和也不过是个拖延时间的表面功夫,可他也没想到,不过区区几月,和议的文书就成了一张废纸。他虽早已准备北疆战事,但时间太短,终究还不算完备,贸然迎战,结局难以预料。

更为关键的是,他已下旨给燕远和林悠赐婚,虽然尚为成大礼,但燕远已实同驸马,他留在天风营,尚有几个文官颇有微词,倘若此时派他随军出征……

“这胡狄人就是狼子野心,确实该早些准备,他们如今还僵持着,谁知道哪日就会打过来?”

“大军早开拨才是好的,行军不要时间?到时赶路都累得要死不活,到了代州也打不好仗!”

“末将愿领兵出征,护卫北疆!”

“末将举荐燕少将军为先锋。镇北军乃燕老将军旧部,少将军又有燕老将军的遗风,倘若为先锋,定能挑开一道口子,我们直冲那胡狄的老家!”

“微臣以为万万不可!”

听着一堆文官武官吵架的乾嘉帝一听见燕远的名字就知道那一套又要来了,果不其然,自打张季将军提起燕远,那些插不上话的文臣就跟突然活过来似的,一个个极力反对。

“少将军已同乐阳公主殿下订婚,实为驸马,我大乾有例,驸马不得领兵,不得有实权,礼法不可废!”

“微臣复议!且燕少将军年纪尚轻,为先锋难免意气用事,倘若出什么意外,难道要令北疆将士平白牺牲吗?”

“燕少将军武艺高强,兵法熟练,整个天风营都没有不服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既为驸马便不能领兵,这是祖宗的规矩!”

“够了!”乾嘉帝一拍桌子,打断了那些争吵的文臣武将。

收到急报那日他便召集京城守将商议过了,自然是要战,且只凭代州现在的兵力,只怕不行,需得从北方几处大营调兵。

问题就出在调兵的人选上,整整三日了,这些臣子一见面就为这件事吵,总之就是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慎心里是有成算的,只是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他被那淳于鹰打了个措手不及。

下旨赐婚时他便已有打算,燕远是良将,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驸马身份就被彻底束缚,至少在与胡狄一役中,不能自己折损自己的有力臂膀。

可林慎原本想着,战争最快也要明年,他是有充足的时间铺路的,却没想到淳于鹰胆大到如此地步,还没入冬,便敢公然不顾几个月前谈好的和议条约,甚至不顾他与大乾已然和亲的事实,直接扣押大乾的商队撕破脸面。

如今代州虽仍有镇北军旧部在,但林慎心里清楚,那里没有得用的领兵之人,倘若真打起来,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当务之急是北方大营派援兵,可领兵出征之人一日定不下来,大军就只能驻扎等候。前方的战事哪里等得了后边这些文官为了个驸马吵架?

满朝堂为了这事吵得不可开交,而事情的中心燕远,却像疯了一样在天风营里没日没夜地练兵。

如今甲字营已经熟练掌握了使用快弩的阵法,其他各营的兵士也比从前骁勇得多,可燕远却像觉得不够一般,他不仅亲自与各营中出类拔萃的兵士比试,教他们沙场迎敌要注意的地方,还几乎每日就睡两个时辰,抓紧时间写下他这些年从祖父和父亲那里学来的用兵经验,还有他自己的心得。

这些经验和心得,被誊抄成一本一本的小册子,在整个天风营的兵士之中传阅。

少将军这些日子太努力了,努力得就像,他在告别。

展墨就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公子好像是在处理后事一般,就好像他知道自己马上要离开了,所以要尽己所能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兵士们。

可他们少将军都没及冠呢,还有大把大把的岁月能领兵征战,怎么就要告别了呢?

“公子,别写了,别写了!”展墨走上前,夺走燕远手中的笔。

燕远抬起头来看向他:“展墨,把笔给我。”

他没有生气,语气也平淡,可展墨看着公子好像瘦了一大圈的脸,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我不给!公子,我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没日没夜,还不等到了代州,就把自己累坏了。”

燕远确实很累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和流走的时间赛跑一般,可还是太短太短了,这一天来得太快,他明明还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把笔给我,你听不听我的话?”

“公子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要问个明白。不只是我觉得不对劲,兄弟们都觉得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营中的兄弟,都愿意跟公子一起承担啊!”

燕远摇头:“我答应了悠儿,不能毁诺,驸马不得领兵,我若只是个戊字营的小兵,再想把这些教给你们,那可就太难了。”

“什么戊字营的小兵,公子就是少将军,兄弟们也不会同意的!”

“展墨,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我那时不曾想过淳于鹰这么不留后手,本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告诉大家,只能尽力而为了。”

“可是公子……”

“把笔给我吧。”燕远朝展墨笑了一下,他没办法放下悠儿,也不能不去代州,那放下这个少将军的身份,大概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知道朝堂上因为他的事吵得厉害,他想不到更好的堵住那些文官嘴的办法,不能连累天风营的兄弟们,也不能连累他的小公主,那他当个隐没在大军里的不起眼的小兵,大概那些人就没话说了吧。

其实他从答应林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要守边疆,不管在什么位置,是不是先锋,都一样能守,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他只恨兵还没能练得更好,当年祖父和父亲教给他的,也没能全都写下来。

“公子……”展墨拿着那支笔,红着眼睛到底还是递回去了。

他从小就跟着公子,已经很多年了,公子是什么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可这一刻,他却好像突然觉得公子变了。

他好像背负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在攀爬一座看不到顶峰的山。每一样东西他都不愿意舍下,所以他舍下了自己。

展墨还记得,小时候公主殿下问公子,以后有没有什么愿望,公子说,想当大将军,像燕老将军一样的大将军,可在这个时候,在公子即将加冠的时候,他亲手把曾经的愿望埋葬了。

定宁宫。

夜雨寒凉,好像几日之内,噪人的蝉鸣就消失了,唯余词中那“寒蝉凄切”,还在日渐转凉的天气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林悠坐在窗前,桌案上放着的是一盏蝴蝶灯。

是燕远上次送给她的,就挂在定宁宫的庭院里,每次要下雨了,小山就会带着小太监们收起来,等雨停了再挂上。

因知道是少将军亲手做的,小山待这些宫灯也小心得很,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点磕碰都没有。

可林悠此时看着那灯,却觉得心像被揪住了似的疼。

她是知道这几日朝堂上的争论的,今日淳于婉受她的邀请进宫,也带来燕远的消息,说他这几日都在天风营,疯了一样练兵。

林悠猜他也许真要如他所说,去做个戊字营没名没姓的小兵了。

可她就是不甘,她的少将军明明是父皇都说过的良将,便只因为喜欢的人是公主,就要放弃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吗?

她原本想着,前世胡狄人是冬日才起兵,她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慢慢图谋,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可现在这般突然,这个问题已然被抬到了明面上,她就算能劝说父皇,难道她还能去劝满朝文武吗?

林悠的视线聚焦在那盏蝴蝶灯上,蝶翅偏偏,上面的花纹还能瞧出稚嫩,但那饱含了少年人心思的灯盏,终归涌动着别样的情愫。

林悠看着看着,忽觉那蝴蝶振翅欲飞,好像是在说两个字——“自由”。

自由。

林悠精神猛地一震,她的少将军原本就该是少将军,凭什么因这些身外之事就要为他套上枷锁?

他就该领兵出征,不是因为他是燕家后人,只是因为他骁勇善战,是整个天风营无不承认的副将!

林悠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把伞便往外走去,青溪原本在外间绣花,瞧见林悠的身影,扔下针线便抱起一把伞跟着冲出去。

“公主,这么大的雨是要去哪啊?有什么事要不奴婢去办?”

外面雨还在哗啦啦地下,林悠打着伞,可才走出几步去,裙子便已溅湿了。

青溪也拿了把伞,打开来替她挡着,可这雨大,再挡也总要淋在身上。

青溪不免更急了:“公主!雨太大了,当心要受了风寒,吩咐给奴婢,奴婢去就好了。”

林悠好像没感觉到那大雨似的,步履坚定地往定宁宫外走去:“这件事你办不了,偏得我去才行。”

青溪微微惊住,她知道这几日因为少将军的事公主每日都心事重重,难道公主是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秋雨洗刷着宫墙,宫内的灯火在雨里明灭飘摇,路上的宫人有的穿着蓑衣,有的打着伞,都是步履匆匆低着头尽快地走,在路上瞧见乐阳公主的身影,每个人都有些意外。

这么大的雨,宫里那些娘娘公主哪里会出门?这乐阳公主是怎么了?难不成不怕淋了雨吗?

可林悠根本连喊他们免礼的时间都没有,她只恨不得自己能赶快飞到那高高的城楼之上,赶快敲动那面已经十几年不曾响过的朝夕鼓。

朝夕鼓,先祖皇帝所设,宫城东西两侧各有一个三层楼高的城楼,其上便置这朝夕鼓。鼓声浑厚,但凡击鼓,整个宫城乃至京城内城都可闻,这鼓,便是为以性命上奏而设。

只要击鼓,遑论是什么人,帝王必须亲见,倘若所陈之事属实,便由帝王亲自督办准奏,倘若所陈之事不实,上奏之人便要饮下毒酒自尽谢罪。

这是给走投无路之人所设的最后的武器,击鼓之人,便是要怀着一腔赴死孤勇,才能搏一个也许成功的结局。

可朝夕鼓既设,历经近百年,目今也只有两人登上过城楼。

一位是初设朝夕鼓时一位古稀之年的县令,击鼓鸣冤,告倒了鱼肉县中百姓的知州。

一位是怀庆帝时的金诚公主,自请前往西南平叛,终成大乾第一位女将军。

而今日,登上朝夕楼,敲响那面早已落灰的大鼓的,是那曾经柔柔弱弱,甚至被宫人欺负过的乐阳公主林悠。

在秋雨淅淅沥沥的凄寒声音之中,宫城东面的朝夕楼上,朝夕鼓沉厚的鼓声,穿透静谧的长夜,响在整个京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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