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大, 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小睡了会的刘娇杏拿着针线笸箩往屋檐下坐，抬眼就能看见院子口。阿弥陀佛, 一双虎头鞋就差两处收针, 有个三五日就能完事，得跟阳鸿媳妇说, 虎头鞋要悠着点穿, 往后甭管生几个孙, 就这一双虎头鞋，太费劲了，待阳德娶了媳妇怀了孩子，一碗水端平她再做双, 当奶奶的心意就只能到这里了, 每个孙子一双, 不可能, 她没这么勤快。
从不睡午觉的朱凤喜在屋后转了一圈，猪啊兔啊鸡啊羊啊牛啊都挺好，还捡了个鸡蛋，进灶间放靠墙角的坛里。灶台上摆满了菜，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差下锅烧, 二哥六弟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往年十五十六都会关门，今年倒好, 十五中秋还往店里跑, 再不回来她就捋了袖子将鸡汤先炖着，这菜最费时, 得小火慢慢熬喝着才补。
灶间看一看, 都挺好, 朱凤喜出了门，看见坐屋檐下绣虎头鞋的大嫂，顿时就乐了，说出的话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灾乐祸：“还没绣好呢？都多久了？大嫂你这奶奶对未出世的小孙孙可真是爱极，好几个月了吧。”她看了眼大嫂手里的虎头鞋，感觉跟针线笸箩里绣好的虎头鞋没什么两样，来回看了又看：“大嫂，差哪了？还在磨什么呢？我咋看着没差别？奶奶当的不能太上心，往后孙孙多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有你忙的时候。”
“你儿媳还没怀孕，你搁我跟前说风凉话，等两儿媳怀上了，我看你奶奶当的一定比我还要操心劳神。”刘娇杏说话时头也没抬，拿着针指了指虎脸：“须须还没绣，你眼睛咋这么不好使了？你手里的虎头鞋有须，我手里的没有。”
不说还真没发现，朱凤喜哈哈哈的笑，笑了一会，她把鞋子放回针线笸箩，去娘屋里搬了个凳子放大嫂身边坐：“我没你傻，我才不一针一线自己绣，多费眼睛啊，还费时间呢，反正我现在月月能有五十文，我省着点花，回头儿媳怀了孩子，我拿钱到镇上买虎头鞋，有做虎头鞋的功夫，我能干更多的事，你这……”她瞄了眼大嫂，皱着眉直摇头：“太费劲了。”
咦，刘娇杏手上动作一顿：“对啊，镇上有虎头鞋买，我就绣这一双，以后阳德娶了媳妇怀了孩子我到镇上买。”花钱的事，她瞬间就阔气了：“每个孩子一双虎头鞋，就算我有十个孙子也才几百文。”她直呼一句：“太值了！”
止住了笑意的朱凤喜听着大嫂这话没忍住又哈哈哈大笑起来，有时候大嫂真的是，迷糊的挺可爱。
依窗下纳着鞋底的张婉桃听着从正屋飘来的开怀大笑，愣了下，站起身透过敞开的窗户往正屋看去，不知大嫂二嫂在说什么，她犹豫了下，手里的鞋底放回针线笸箩，顺手端起针线笸箩往门口去。
“大嫂，二嫂。”
老四媳妇，刘娇杏忙里偷闲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老四媳妇。”朱凤喜说话时声音里仍带着浓浓笑意，热情的招着手：“坐啊。”还将凳子往大嫂身边挪了挪：“坐这，娘屋里拿的凳子。”提醒了句。
张婉桃进了身后的屋拿个凳子往二嫂身边坐，朝着大嫂看了眼，笑了，细柔柔的开口：“大嫂的虎头鞋快绣好了，就差几个须须，再有两三天功夫就能绣好呢。大嫂这虎头鞋绣的真不错，比镇上买的神气多了，尤其是眼睛，特别灵。”
“不亏是家里最为手巧的两个，你才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朱凤喜对着老四媳妇竖了个大拇指：“我刚就没看出差了哪儿，还是大嫂提醒了我才晓得。”
尾巴绣好了，刘娇杏收了针拿剪刀剪了线，仰着头用手按揉发酸的脖子：“你的眼神不在这里，在屋后。”
张婉桃还在想大嫂这话什么意思，就听见二嫂又笑了起来，看着二嫂开心的模样，她才反应过来大嫂是夸二嫂，红着脸有点窘迫却也跟着笑了起来，觉的大嫂这话说的挺对，家里大事小事都逃不过二嫂的眼睛。
按了会脖子舒服多了，刘娇杏打算歇一歇，往二妯娌身边凑去看四妯娌：“又在纳鞋底？”说着，伸手拿了个纳好的鞋底左看右看：“老四媳妇你纳双鞋底要多久？”
“不忙的话，三五天吧。”张婉桃细声细气的回着，又说：“这个不用时时盯着，熟练了说着话也不耽搁走针。”她就喜欢边说话边做事，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又不会冷清。
刘娇杏将鞋底对折，很是满意的点着头：“做的真好，老四媳妇有空帮我纳两双鞋底呗，我送你两方绣帕，我纳的鞋没你的软和，鞋面我自己来，这个我会。对了，娘的冬鞋得换，你挪点时间做一双？三妹给娘做的鞋，鞋底还算厚实，就是鞋面薄了点，春秋穿合适冬天不行。”
“娘的冬鞋我做。”张婉桃想也没想便应了这事，又笑着说：“不知道大嫂要什么样的鞋底？是男是女？”
“我一双，孩他爹一双，等着，我去拿鞋样给你。”刘娇杏想着等绣完虎头鞋，就着手做冬鞋，有老四媳妇帮着纳鞋底，她只需要缝个鞋面，轻松多了。
大嫂进了屋，张婉桃问二嫂：“需要我纳鞋底吗？”
朱凤喜低头看了眼脚上的布鞋，鞋底有点裂口，她于针线一道是真不通，顶多缝补两下，想着双脚往后缩了缩藏进了裙下：“不用，忙完这两天，我到镇上成衣铺去看看。”
“铺子里的鞋不如咱们自己做的结实，买着还不便宜呢，穿不了多久就坏了。”
刘娇杏拿了鞋样出来，接过四妯娌的话：“镇上的鞋真不行，看我脚上的鞋去年才买的，穿了多久就坏了！鞋底少纳了道线，不够结实，我的还好今年凑和着穿穿，你们大哥那鞋我直接给扔了，说是补都不知道从哪着手。”
镇上成衣铺的鞋确实不如自个做的好穿，朱凤喜心里赞同可她真没那手艺，她亲娘就只会缝补，她没处学兴许也是少了天赋，灶上手艺倒是慢慢摸索着还挺不错。
“老四媳妇就这两个鞋样，你照着来就行。”给了鞋样刘娇杏拍了下二妯娌的胳膊：“想什么呢？你拿鞋样给老四媳妇让她帮着纳个鞋底多好，老四媳妇的活咱俩包了，让她专心纳鞋底，纳好了鞋底鞋面多容易啊，一天功夫就能整好，我给你缝，就你这愁面苦脸我能不知道你想什么，别愁了，不就缝个鞋面多简单的事。”
专心纳鞋底这话说的张婉桃受宠若惊：“大嫂用不着，纳鞋底不难，我还是能干活的。”突然的热情真是有点承受不住。
“大嫂你帮我缝鞋面？”朱凤喜双眼放光。
刘娇杏点点头：“多大点事儿，回头灶上的活你帮我多干点儿啊。”
“行。没问题！”朱凤喜乐了，高兴的连脚趾都不安分撑着鞋尖的裂口，等有了新鞋她就扔了这破鞋！
妯娌三个有说有笑，牛车缓缓出现在院门口正要往里进，妯娌三个没发现还在说话，在东厢的顾明月看见了坐在牛车后的娘，边往外跑边喊着娘喊着奶奶，一脸的兴奋。
“娘回来了！”刘娇杏踩着石阶噔噔往院里跑，眉开眼笑特别兴奋：“娘，娘。”
去的时候经了一遭，回来时也免不了，只不过回来时后一路段是官道，坐着牛车稍有缓和，柳春香也不着急扶娘下牛车，大嫂来了，让大嫂扶，她抱住跑过来的闺女，说是不想，见着了才发觉想闺女想的心都是疼的，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刘娇杏朱凤喜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娘，顾菲菲由着两儿媳扶她进屋窝进了躺椅里，小声的说：“我没事，让我睡会歇一歇就行。”还是家里舒服啊。
瞧着娘气色还好，刘娇杏和朱凤喜一前一后的进了屋，虚拢房门遮了光让老太太能睡的安稳。
顾元初等了会，娘回来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六怎么没出来？“老六呢？”
“在镇上店里。”刘娇杏回了句，问他：“舅舅怎么样？”
没看见老四，朱凤喜见四妯娌有些慌，忙问了句：“四弟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送吴大夫回家，一会就回来了。”顾元初说着，瞪圆了眼睛看着媳妇：“往年十五十六都不关门，今年怎么开门了？他不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张罗中秋饭跑镇上开什么店？”
这个朱凤喜得解释一句：“六弟说娘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开店还能挣几个钱，除了现烧的素菜在家里张罗，其余的荤腥都在店里做，带回家还是热的能直接吃。这事，是他们兄弟商量过的。”
“这么懂事？”顾元初伸手挠挠额角：“我去镇上看看，娘回来了，他们也该收拾收拾关门回来过节。”
“六弟现在特别努力，娘不在这两天，店里的几个人天不黑就不归家，忙的很，原先有人不在店里吃饭想点了菜带回去，店里忙六弟不接这话，除非在店里吃饭，吃完饭还想要带些回去才可以，现在不一样了，店里人手足他让二弟往前店提一提，便是不在店里吃饭也可以点菜打包带回去，还有啊，店里的酱肉卤味焦香排骨等大量供应，买了回家下酒最好不过，这么一搞店里是越来越忙。”刘娇杏叭叭叭的说了大堆：“你去镇上也好，搭把手忙完了早点回家。”
“两天不见老六变的如此有上进心？”顾元初听着有些不敢相信啊：“我得去镇上，好好夸一夸我好六弟，太懂事了这孩子，当哥哥的今天必须要狠狠的表扬他！”
刘娇杏余光瞄见二妯娌，忙添了句：“二弟也很辛苦，前面店里就他一个人撑着，文觉得前店灶间来回跑。”
“我家老二向来能干！”顾元初挺着腰杆甚是得意：“你们看着点娘，这一路可真是太颠簸了，我去镇上了。”
“你这方向是不是有点错？”刘娇杏提醒。
“没错，顺便看看能不能碰着老四，我骑毛驴去镇上。”累坏他了，哪来的力气走路。
娘回来了！整个顾家的氛围立即就变了，似乎一下热闹了起来。
妯娌三个赶紧将屋檐下的凳子往娘屋里搬，桌上的瓷壶添上温水，再给娘盖个薄毯子，轻手轻脚出来送针线笸箩回屋。
朱凤喜往灶间走，她准备炖鸡汤，再慢鸡汤熬不出来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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