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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窈窕春色 > 第63章 063
 
对方曾同她说, 他向来都是最为珍惜她的。

向来都不舍得她再受一丁点的委屈。

而如今,她却是吸了吸鼻子,面上一片粉扑扑的, 看上去委屈极了。

一对耳根子通红,更是又羞又躁。

姜幼萤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抬起一双湿润的眸子。

眸底微红,看上去,倒真像一只小兔子。

看得姬礼的心又无端一软。

他整个人坐在床上, 将被子往这边扯了扯,对方似乎还不敢松手, 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把被子全部扯开, 整个人径直压下来。

见她这般, 姬礼又是轻轻一叹息。

语气中, 却带着毫不避讳的宠溺之意。

“好阿萤,夜很深了,该睡觉啦。”

她吸了吸鼻子。

她疼, 好疼,整个人, 哪里都疼。

他又是笑着摇了摇头, 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子。

她又像是一只灌满了气的小仓鼠。

“阿萤, 朕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幼萤的眼睛立马红了。

呜呜呜, 她不信。

姬礼就会骗人。

一更

姜幼萤浑身无比酸痛。

她几乎是到了精疲力竭的边缘, 脚踝处竟隐隐有些抽筋。她本就身形娇小, 手臂、小腿更是纤细,几乎掐不出来什么肉来。

想到这里,少女忍不住一垂眸, 一瞬便看见自己莹白的手臂——其上却有几道青紫色的痕迹。

臭姬礼!

慌忙将袖角翻下来,又将一双手缩回至被子里面。

姬礼坐在她身侧,身上仍有那道令姜幼萤无比熟悉、甚至有几分欲罢不能的味道。

很香,却带着些草药的苦涩。

对方凑过来,温声细语地哄她。好一番三令五申,只见着姬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伸了伸手,似乎想将她抱住。

姜幼萤躲不过。

他的手臂很长,怀抱很宽大。

稍稍一揽,对方的呼吸便落在了姜幼萤耳边。

“朕……唔。”

看见了她手上的痕迹后,姬礼愣了愣。

“这么严重吗?”

小姑娘身形软软的,如今更是泄了力气,靠在他的怀里。

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瘪了瘪嘴,“皇上以为呢?”

姬礼立马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方才还没有见着他不好意思呢。

姜幼萤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却全然没有一丝愠怒之意。

他向来都是这般,毛手毛脚的。

莽撞,天真,热烈。

明明已是及冠,明明是个二十岁的男子了。

可他的眸光仍如少年般明澈纯净。

星月入户,姬礼眼眸中是一团星火。

他伸出手来,欲轻轻按揉着姜幼萤的小臂。在书房时,对方一直掐着她,把她的手腕全掐红了,她在玉池的时候就全都看见了。

如今,其上的手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乌青之色。

手指方碰到那莹白的肌肤之上,姜幼萤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他立马敏感地问道:

“是不是戳疼了?”

他的错。

都是他的过错。

男子眼中尽是心疼。

倒也不是疼,少女抿了抿唇,有些害羞。

二人肩并肩坐着,夜色深深,姜幼萤却睡意全无。方才她从凤鸾居去书房的时就已经很晚了,又在书房里折腾了那么久,还有玉池……

很久,很久。

她看了一眼窗外,有些不安。

“皇上明日要上早朝……”

“无妨。”

姬礼摇了摇头,“不会耽误的。”

她有些心疼,“皇上这般劳碌,切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说这句话时,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中还闪着小心翼翼的光。她看上去极为关心他,见状,姬礼又温柔一笑。

本就是二十岁的青年,他的身子康健得很。

若是不康健,方才便不会折腾那么久了。

当然,要先除去他自己给自己下的那道蛊。

见她面上带了些忧思,姬礼自然是知晓她在为什么烦心,忍不住将她又抱紧了些。

周遭立马充盈了温热的暖流。

她就那般被姬礼抱着,坐在床上,竟越来越精神。这一回,换作他像只小猫儿般,轻轻蹭着她。

“阿萤,其实这些天,朕是有些生气的。”

姜幼萤眸光一顿,只见着他又抱紧了些,声音有些委屈。

“阿萤,朕生气。”

“是因为……容羲吗?”

她有几分忐忑,问出声。

姬礼抿了抿唇,眸光垂落,眼底闪着一层淡淡的粼光。

他的眼睛很好看,第一次见着姬礼时,姜幼萤有瞬间的失神。

他就那般披散着头发坐在那里,没有穿龙袍,面色微微发白,神色也有些恹恹,像是个小病秧子。

眼神却是阴冷而乖戾,让小姑娘忍不住一瑟缩。

听见“容羲”那两个字,姬礼一阵沉默。

“也不全是因为他。”

是了,他是吃醋了。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无芥蒂。

“朕也不知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明明面对她与沈鹤书时,姬礼还可以十分风淡云轻。

“你同朕说,他是你接触过的第一个男子。朕就……很不开心。朕知道这不怪你,可朕还是难过。”

“为什么朕不是第一个,为什么朕没有早些遇见你,为什么朕没有去烟南。”

“为什么朕……朕不是他。”

对方忽然转过脸来,望向她。

如今的姬礼,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头发因为方才沾了玉池的水,更是湿漉漉的。

“阿萤,朕有些嫉妒他。”

一颗心“咯噔”一跳,少女忙不迭将他牵紧了。

“皇上,阿萤如今是您的妻子。”

是他的皇后,是大齐的皇后。

“朕知道的,朕都知道的。”

他忽然埋下脸来,“朕还是会,忍不住吃醋嘛……”

脖颈上一道温热之意,姜幼萤吓了一跳,他的有些发热,贴向少女的脖颈处。

几缕青丝垂下。

“不止是容羲。”

还有……白怜。

他竟连一个女子的醋都吃。

姬礼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不打算将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告诉她。

如今的姬礼委屈极了,乌黑的头发乖顺地垂在脸颊两侧,让姜幼萤忍不住伸出手去,捧住了对方的脸颊。看着他那样一双湿漉漉的眼,一瞬间,她竟从内心底生上来许多占有之欲。他很好看,睫毛微卷,眼底微湿。

像一朵沾了露水的娇花。

他才是国色天香。

只看一眼,姜幼萤的心尖儿便开始打颤了。

二人各怀心思,姬礼自然也不知晓她心中的“小九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些话。起初,姜幼萤原以为他话少、喜清净、沉默寡言,而如今,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冰冷如姬礼,也能委屈得滔滔不绝起来。

姜幼萤轻轻摸了摸姬礼的脸,试图去安抚他。

他的皮肤很好,很嫩,很滑。

比她的还要好。

姜幼萤忍不住掐了一把。

“罢了。”

说完,姬礼轻轻一声叹息,抬起眸来,只见少女面上似乎有了些困倦之意。

“时辰不早了,明日朕还要上早朝。”

这一觉,怕是还未深睡,他便要匆匆起来了。

姬礼抱着她躺下。

“对了,阿萤,朕这些时日有在很用心地处理政事。朕没有旷过早朝,折子亦是认真、仔细地批改。”

许多臣子见状,都大吃一惊。

原以为自家的皇上突然转了性子,皆是诚惶诚恐。

他是极为有天赋的,即便是先前未经历过太傅的教导,处理政务来,竟是十分有条不紊、顺风顺水。

若非要说出个不好之处……

姬礼微微一拢眉,迎着怀中少女问询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那些律法,朕还不是很精通。”

他恐怕是这全大齐,最不注重那些律法之人了。

用他先前的话来讲,律法不过是管束天下芸芸众生的。而他自己,才是制订出这些律法的人。

可事实告诉他,他错了。

他如今,需得一步步,重新了解、掌握律法。于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摸清楚大齐所有的繁文缛节。

这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

他本就厌恶这些,便更是事倍功半。

听他如此轻声抱怨,一个念头在姜幼萤的脑海中闪过,最终还是被她给压制了下去——若是她没有记错,容羲十分精通律法典籍,作为大理寺少卿,他的工作便是同这些打交道。

说起来,容羲是个在行之人。

但她却不敢建议,让姬礼求助于对方。

香炉热气未散,姬礼忽然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竟轻声道:

“也许朕应该多去问问容羲。”

姜幼萤一愣。

下一刻,少女反应过来,将他抱紧。

这一夜,她睡得十分安稳,以至于忘记自己今夜做了个什么梦。

翌日一醒来,姬礼已经不见了踪迹。她知晓对方此时正是上朝的时间。

可浑身却是十分酸痛,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她生了一场病。

发了些轻烧,所幸不甚严重,只用喝些药便好。

可太医写下方子时,却又用另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被对方这般盯着,姜幼萤面色无端一红。

“娘娘,日后还需多注意些身子。”

对方声音有些沧桑,是个年迈的长者。

姜幼萤赶忙叫人接过方子,红着脸应下来了。

对方这才放心,略微一揖,而后收拾着医匣子告退了。

身为帝王,姬礼自然是十分忙碌,尤其是最近即将举办宫宴、燕尾使臣来朝。

他便愈发忙上加忙。

以至于陪伴姜幼萤的时间少了许多。

她心里觉得没什么,安安生生地在凤鸾居养病,可姬礼却有些替她感到在意了。他有些愧疚,便在其他地方变了法子地弥补她,只要一有时间,便跑到凤鸾居来。

除了凤鸾居,后宫其余宫殿,他几乎不再踏足。

只是这一次……

姬礼路过采秀宫,看着门前横陈的碎叶,忽然有些恍惚。

虽是春日,这里却还是冷冬凛凛。

“皇上。”

肖德林见他顿足,有些好奇地走上前,“皇上,可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

方才在坤明殿,姬礼折子处理到一半儿,便要他去凤鸾居传旨,今夜去凤鸾居留宿。

姬礼抿了抿唇,匆匆看了那宫殿一眼——破败的宫殿,俨然是少有人问津。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不愿进去。

甚至,宫中还有些采秀宫里闹鬼、又女鬼之魂的传闻。

对此,姬礼自然是不屑一顾。

他方欲转身离去,忽然间,眸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去采秀宫。”

冷冷吩咐一声,肖德林微微一愣,俨然不知皇帝这是何意。

可心中却不敢违背当今天子,忙一躬身,只见男子步子落拓,身形更是颀长端正。

“皇上驾到——”

院门被人从外打开,啪嗒一声,破败的院门摔过,院中宫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什么?!

皇、皇上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出现了幻觉。

那抹龙袍,正是令万人仰仗的明黄之色,令众人眸光一激荡,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喊了句“恭迎皇上圣驾”,周围人立马一震身,惶惶然随着前人跪拜下去。

“皇、皇上……恭迎皇上——”

“恭迎皇上圣驾!”

姬礼面色冰冷,目光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冷冰冰地扫视周遭一圈,忽然,他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容。

若是没记错,她的名字是茉荷。

对方仍是一件水青色的裙子,身上的裙裳不知是洗了多久,看上去有些发灰。三年时间,将她完全蹉跎,她面上有了些沧桑之态,俨然不是当初姬礼所见的、鲜艳活泼的那个小姑娘。

她就像是一朵娇花,破败于这三年有余的蹉跎之中。

采秀宫,最是杀人于无形。

如今看着茉荷,姬礼目光微冷——对方显然是有神智的,一听到那句“皇上”,身形不由得一瑟缩。

她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畏惧他。

想起茉荷先前做过的那些恶事,姬礼冷冷一笑。

这次前来,他却不是为了找茉荷的。

若不是今日所见,他怕是早就忘了还有茉荷这号人。

茉荷俨然也不想再见到他——她知道,自己在三年之前冲撞了当朝皇后娘娘,如今对方众星捧月,是大齐的皇后,而自己却将要耗尽一生,在这采澜宫中,漫无天日。

姜幼萤三年前离开皇宫时,她曾在采秀宫里冷嘲热讽过,骂过对方不知好歹。

可如今呢,那人身居于富丽堂皇的凤鸾居……

她总归是有些心态不平衡的。

姜幼萤不知晓,采秀宫内,茉荷曾不止一次地同周围人埋怨道:明明是一同进宫的,对方飞黄腾达之后,竟不知道过来帮衬着自己一把。

那道明黄衣角擦肩而过,女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若是细看,竟然能看见其发顶上几根银白色的青丝。

虽然不到二十,已然是少年白头。

茉荷愈发愤懑。

却见皇帝今日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他的步子迈得稳重,院之内寂静无声,一瞬间,只剩下华靴落于地面上、与那玉佩轻轻碰撞的琳琅之声。不光是茉荷,周围宫人亦是提心吊胆,生怕这位阴晴不定的万岁爷此番前来,是来找自己的麻烦。

所有人都畏惧他,所有人都怕他。

可所有人都万分敬仰他。

姬礼目色微凝。

三年来,这里的掌事姑姑已经换了一批,姬礼眼见着,对方有些面生。见了皇帝前来,姑姑慌忙迎上前去,语气恭敬。

“不知皇上前来,所为何事——”

这句话还未说完,姬礼一眯眼。

“白怜呢?”

对方恭敬垂目,“按着皇上的话,一直在后院关着呢。”

一想起那女子,男人眸光又冷了几分。

那一晚,对方竟吃了熊心豹子胆,企图引诱于他。姬礼中了合欢香,四肢僵硬,嗓子更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对方迎着昏黄的灯火,走上前去。

千娇百媚,柔肠百转。

她笑得妩媚,似乎这般,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获男子的芳心。

姬礼额上出了些汗。

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不光是额头,脖颈处出了汗,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滑落在他坚硬的喉结处。

看得白怜愈发意乱情迷。

她恨不得立马扑上前去。

肚脐中的药丸,她自然是十分清楚其功效——这药丸后劲很足,如此想着,她便愈发赤裸而大胆。

走到男子面前,他身上传来些淡淡的草药味,萦绕在她鼻尖。

“皇上,奴婢来服侍您……”

素手纤纤,欲攀上他的颈项,抚摸他的面容。

正欲一低唇,忽然,她手腕上一痛。

明黄色的袖摆一展,他竟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来!

女子吃痛,他眸光清冷,直接将她的一只手砍下!

这一回,换她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即便是中了合欢香,他仍存留了些力气,令白怜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的衣袖中竟常年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以防不测。

男子咬着牙,声音喑哑:

“想死,就继续试试。”

地上是一只血淋淋的手。

……

听了掌事姑姑的话,姬礼面色未动。面对其余人时,他像是没有任何情绪一般,无欲无求。

众人却知道,他是个时不时突然会动怒的主儿。

掌事姑姑带着他,来到一扇门前。

房门紧紧阖着,里面隐约传来铁链之声。

周围宫人战战兢兢,掌事姑姑的声音更是有些虚弱,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上,您是要进去看看么……”

“不看。”

脏了他的眼睛。

对方立马点头如捣蒜,“皇上,那奴婢便听您的话,将那女子关押至此……”

为何要关押在采秀宫?

他同姜幼萤说,将白怜调到采秀宫去了。

姜幼萤压根不知晓,他径直砍断了白怜的一只手,更不知晓,姬礼命人将白怜关押至此。

听了掌事姑姑的话,姬礼还是有些讶异的,“没死么?”

居然撑了这么久。

掌事姑姑亦是惊异,轻声道:“是,奴婢也没想到她会撑这么久。”

皇上特意吩咐了,不准太医给她医治。

忽然,房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姬礼!姬礼——”

屋内女子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

“你个畜生!你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

“……”

那声音从屋内传来,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剑,直直刺痛周围人的耳朵。

不光是如今守在门外的掌事姑姑与肖德林,白怜声音之尖利,令院内所有采秀宫的宫女都听得真真切切。

众人面色一骇,完了,那不要命的敢这么叫,惹得皇上生气……怕是要降罪于整个采秀宫。

宫女们心中暗暗祈祷着。

肖德林更是有些胆战心惊,眸光打着颤儿,小心翼翼地往自家主子面上望去……

“皇上……”

他几乎有些不敢出声。

姬礼薄唇轻抿成一条线。

他面色平静,甚至说,那神色十分冷淡。房内女子的尖叫声一阵阵传来,男子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的动容,似乎她口中咒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姬礼,我不光要杀了你!我还要杀了姜幼萤,我要化成厉鬼,要彻夜缠着她,要看着她生不如死!!!”

肖公公又小心翼翼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

姜幼萤,众人都知晓,当朝皇后。

更是,他的逆鳞。

果不其然,姬礼笼于袖中的一双手暗暗攥紧,不过片刻,便猛然一转身。

几乎是不带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咬出两个字:

“杀了。”

真是糟心。

身后之人连忙领命。

一躬身,如同重重松了一口气般,她看着皇帝转身离去。

他此番前来,本就是起了杀心。

姬礼还是先前的那个姬礼,心狠手辣,丝毫不怜香惜玉。

肖德林恭敬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踩着他的步子,慌忙上前去。

忽然,姬礼又一转身。

目光赤裸裸地瞟向其中一名宫女。

茉荷一瑟缩,片刻,似乎看出了姬礼眼神中的情绪,慌忙叩首。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

“这个也跟着一块儿杀了罢。”

“皇上,皇上!”

“皇上,求求您看在奴婢与皇后娘娘先前共事的面子上,饶了奴婢一命罢!”

“皇上——”

“……”

姬礼似乎没有听见身后凄厉的哭喊之声,大步走出采秀宫。

从这里走出来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似乎卸下了某种负担。末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一侧首,对身后之人吩咐道:

“对了,方才之事,莫要同皇后娘娘说。”

“……是。”

姬礼这才满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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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姜幼萤一直在忙活这两件事。

其一,养病。

虽说她生得不是什么大病,仅仅是发了低烧,可姬礼仍是坚持要她每日多睡上一个时辰的觉。又让太医天天往凤鸾宫送上许多补身子的东西。

她没法儿,拗不过姬礼,只等现在凤鸾居内养病。

其二,便是钻研医书。

她本是不会医术的,但姬礼的身子不好,只要一不喝药,面色便会难看上许多。姜幼萤看着十分心疼,便成日翻看医书典籍,试图去帮姬礼解蛊。

虽然姬礼曾经告诉过她,此蛊无解,但她是不信的。姜幼萤还不信,这天底下当真有无法解开的蛊术。

这一件事,却是姬礼拗不过她了。

她丢下了手中的璎珞子,改成成日地翻看医书,试图去给姬礼解开着困扰了他小半辈子的蛊。夜色深深,外头刚来报,皇上今夜不来凤鸾居。

女子正坐在桌案前,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匆匆应了一声。

“嗯。”

绿衣端着一碗汤羹走入寝殿。

热气腾腾的汤羹,朝上还悠悠冒着气儿。只见皇后正坐于书桌前,手中捧着的,似乎还是那本医书典籍。

“娘娘,”绿衣不禁有些心疼,“夜很深了,有什么明日再看罢,当心熬坏了您的身子。”

言语之中,尽是关怀之意。

姜幼萤眉眼认真,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小姑娘轻轻一声叹息。

喉咙间忽然涌上一阵痒意,让她微微一弯身,忍不住抚着胸口咳嗽起来。见状,绿衣更是心疼了,慌忙走上前,一下一下地替她拍着后背。

“娘娘千万要当心身子。”

她满脸关怀,终于让姜幼萤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忽然,少女也是一叹息。

“绿衣,怎么会没有呢?”

她翻看了许多书,怎么会没有呢?

“没有什么?”

无端的一句,绿衣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姜幼萤也没想着让对方回答自己,右手肘撑着桌面,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女子面上有些疲惫了,见状,绿衣识眼色地绕到她身后,温声同自家主子道:

“皇后娘娘,奴婢来为您按按头。”

姜幼萤点了点头。

一双手正放在她两侧的太阳穴处,绿衣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一下一下地揉捏着。片刻之后,她感觉身上的疲惫在被人一寸一寸的抽走,如此舒适惬意……姜幼萤轻轻阖上眼睛。

“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根本找不到姬礼口中所说的那种蛊。

既然连找都找不到,不知这种蛊术的学名,那么解开姬礼身上的蛊,更是无异于天方夜谭。

一时间,她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等等。

忽然,她睁开眼睛。

她这些天所看的,都是宫里头的医书,都是问太医院要的。

既然是太医院……少女眼中眸光一闪。

月色轻轻晃荡,落入她精细的眼眸之中。

既然是太医院的、宫里的东西,既然姬礼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蛊。

那就说明,这种蛊可能不在皇宫中,也许在民间会有流传与记载。

脑中灵光乍现,姜幼萤忽然有了主意。

也许她应该去宫外找找这些书籍!

心中如此想着,她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条清晰的线。见自家主子突然兴奋起来,绿衣微微一愣,又劝她去喝下方才自己端上前的汤羹。

这一回,皇后娘娘倒是十分乖巧,摇动勺子,将其喝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姜幼萤又差人去了外面的集市,买了许多宫外的医书典籍。

这些消息,全都传入了坤明殿中。

殿内,男子亦是坐在桌案前,手中握着一只狼毫,仔细地批改着桌上的奏折。

下人将这些消息禀报上前时,一听到姜幼萤的名字,姬礼原本清冷的眸光倏然变得柔和了些,紧接着,他轻轻一抬袖。

“随着她罢,去和皇后说,若是还需要银两……”

他随意地取下手上的一个扳指。

姬礼不愧是十分了解姜幼萤,知晓她派人出宫去集市上,自然不可能只买些医书的。

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太破费了怎么办?

姬礼微微垂眼,继续批阅着桌上未批阅完的奏折。

还能怎么办,由着她来呗。

忽然,他的眸光一凛。

不为旁的,只是因为他目光垂落,恰恰落在奏折上的一串小字上。小字恭敬而端正,可那书写出来的,却是一串批驳之语。

他想遣散后宫的事儿,又被大臣联名劝了回来。

他气得恨不得要将那道折子撕掉!

正是咬牙之间,忽然,殿门口传来一声报。小宫人恭敬上前,同他弯了弯腰:“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他便将朱毫放下。

姜幼萤走上前时,殿内的熏香燃得正好。

丝丝离离的香气,扑到少女面上,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姬礼身上的草药味,以及案上那淡淡的墨香。

姬礼眸光缓淡,温柔地望过来。

“身子好些了么?”

姜幼萤转过屏风,抬了抬手,周围宫人识眼色地退下。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与姬礼两人,小姑娘像一只黏人的小猫般扑上前,坐在对方怀里。

“臣妾都好了许多天了,太医也来过许多回了,只有皇上一直觉得臣妾的身子不好。”

成日让她去喝那些苦涩的汤羹。

少女撇了撇嘴,同他撒娇。

“臣妾想皇上了。”

她的声音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想亲吻。

姬礼喉结稍稍一滚动。

“朕还未处理完政务,就剩几本折子了。”

话虽这么说,姬礼却全然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

姜幼萤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往后靠了靠,后背正贴着男子的胸膛。

他的怀抱宽大而开阔。

少女声音依旧十分软糯。

“臣妾陪着皇上。”

姬礼又重新握起朱毫,唇角边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笑意有几分明媚,如同四月春光落在少女身上。

手指修长,轻轻翻动,他匆匆掠过奏折上的内容。

无趣。

而后又是一道奏折。

翻动。

仍是无趣。

怎么这么多无趣的、没有任何意义的折子。

姬礼有些恼了。

成日拿这些破东西来烦他!

就剩下最后一本折子,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

而后手指微动,将其打了开。

倏然,他的眸光又是一凛。

这是一道阴冷的眸色,姜幼萤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有些好奇地侧过头来。

“皇上,怎么了?”

姬礼的面色有些难看。

“啪”地一下,他将奏折阖上。

“蠢货。”

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幼萤坐在他怀里,不明所以,试图去安抚他。

“皇上,怎么了?”

折子上写了什么内容?

她歪了歪脑袋,想去看。

姬礼向来是不避讳在她面前讨论政事的,甚至还会带着她一同看那些折子,但这一回,男子却是将奏折一合,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看了。

“你莫看。”

她愈发疑惑了。

“莫看了,朕一会儿就把它烧掉。”

姬礼的面色仍是不好。

姜幼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脑袋靠在男子怀里,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似乎是愠怒所致。

“皇上同阿萤说嘛,阿萤替皇上分忧,好不好?”

姜幼萤常常心疼姬礼。

如今更是一颗心揪得发紧。

姬礼垂下眼眸,目色微动,看了她一眼。

“不成。你不能看。”

仍是斩钉截铁。

“阿萤为何不能看呀,”少女眨了眨眼睛,眼珠乌黑而灵动,忽然,她打趣似的一笑,“莫不是……又有大人劝您再选秀女入宫?”

上一次在凤鸾居,姬礼派人将折子搬过来,其中一位臣子如此劝谏,可真是把姬礼气得不轻。

“不、不是。”

他摇了摇头。

“唔……”

她伸出手指,去把玩男子的乌发。对方的头发很顺,很滑,缠绕在姜幼萤纤细素白的手指间。

他将奏折往桌子上一甩。

“不是朕不想让你看,朕怕你看了,也会生气。”

见她如此,姬礼微微叹息,“这奏折……”

她嬉笑一声,将桌上奏折夺过。

姜幼萤是认得字的。

刚一打开奏折,一阵墨香拂面,竟有几分心旷神怡。少女目光轻轻垂落,心中默读着……

忽然,她也变了面色。

这、这……

这奏折上,都是在骂她的啊!

姬礼面色不虞,又将她手中的奏折抢过来,扔到地上去。

“别看了。”

姜幼萤挨了骂,读书人骂起人来就是狠,虽然不带脏字,却是明里暗里指桑骂槐,将她好一顿损。

她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一时间,小姑娘有些委屈。

耳边又是一道叹息。

“其实是朕的错,朕这几日,总在朝上提遣散后宫的事。他们不敢骂朕,就全来骂你了。”

这是他今日批阅的第三本讽刺当朝皇后的折子。

什么出身卑贱、不守妇德、公然与当朝重臣眉来眼去……

今日早朝上,还有人拿这些说事儿。

当听到“与当朝重臣眉来眼去”之时,姬礼下意识地瞥了容羲一眼,对方也是一噎。

一向脾气温和的紫袍男子面上,亦有了些许不虞之色。

姬礼坐在龙椅上,歪着脑袋,冷笑看着殿下。

沈鹤书站在群臣之中,不动声色。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高能预警,姬崽又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看起来很疯的大事,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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