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诗祺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她一夜都睡不安稳，只是抱着身子小憩，于是来自口袋的动静自然一下子令她清醒了过来。
猛地与一双浑浊的眼睛对上，方诗祺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口袋，而面前这个眼神冷漠的女人却没有收手，反而是变本加厉地掏着她口袋里仅存的那半块隔夜压缩饼干。
“放手！”方诗祺紧紧护着自己的衣服和口袋，顽强地抵抗着突然来了蛮力的女人。
“你有吃的，你有吃的！”对方像是魔怔了一样，布满血丝的双眼干瞪着她，瘦弱的身子竟然爆发出了不小的力量，誓死也要抢到那半块饼干一样，看来是已经饿到疯魔了。
方诗祺于心不忍，手上也没了力气，干脆放开了手，心情复杂地看着女人狼吞虎咽地将她抢来的东西囫囵吞下，心下却也在责备自己，知道自己那不必要的恻隐之心又令她心软了。
他们的动静不小，周边的人似乎都被吵醒了，或许也有压根一夜不敢睡的，他们的眼神都和女人有几分相似，浑浊，阴暗，甚至充满了一丝兽性，像是回到了原始社会，弱肉强食，会因为食物与地盘而发生矛盾和抢夺。
方诗祺连连摇头，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凭着路上被破坏了的路标牌，公共设施上标的地图，用手表确定了方向，头也不回地朝着研究所的方向奔去，像是在寻找着水源的旅人。
她原以为研究所起码会是有秩序与管理的地方，可在她快要接近目的地时，先听到的，却是连天的哭喊与求饶声，难民们簇拥着工作人员与刚刚改造完身体的超能者，无所不用其极地纠缠，却又被高人一等的他们欺凌与驱赶。
“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的！”伤痕累累的青年看起来涉世未深，连连在地上磕头，乞求跟前的科研人员能够再给他一次参加改造身体，成为超能者的机会。
“唉，你身体素质不行，再怎么改造也没用。”女科研员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后退，不让他带着污血的手碰到自己半分，她的起码态度还算温和，另一个男科研员可就没和他好好说话的心思了。
他显然见多了这种第一轮身体测试都过不了的人，眼都不抬就把人轰出去，见他抱住自己大腿，更是厌恶地踹了几脚，“说这么多干嘛，过不了就是过不了，滚滚滚，出去出去！别人还要进来的。”
方诗祺在门口停住，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走向了报名的窗口处。
“我要报名。”
“我要报名。”
一个爽朗的男声与她异口同声，方诗祺身子一顿，好奇地转过身。
身后的人比她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衫与单薄的牛仔外套，简单的衣着却因为他颀长的身形而显得俊逸大方，他浑身清爽整洁，面上没有什么灰尘污垢，眼中的神采依旧在熠熠生辉，不像是经历过灾难的人，显得与破败的世界格格不入。
注意到她的打量，男人的眼珠微动，移到她身上，扬起一个很清浅的笑意，主动上前，“你好，小姐姐。”
方诗祺缓缓地点头回应，眼神却锁定了男人的眉眼，觉得似曾相识。
在她有限的回忆中，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昨天在她狼狈摔到后，对她施以援手之人。
“你救过我，对吗？你是那个人？”
他笑了笑，拨了拨头发，也没直接回答，只是不痛不痒地反问，“你觉得呢？”
方诗祺没再说话，嘴角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他的笑容感染力十足，不需要多么夸张与刻意，就拨开了这几十个小时以来停在她心头上的乌云，在转头之前，她深深望了他一眼，似乎像是在道谢。
做登记的工作人员翻了翻手上的表格，头也不抬，“这个月进研究所的人数满了，你请回吧。”
方诗祺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甘心地上前抓住护栏，“能不能通融一下？”
只是对方铁石心肠，连一眼都不舍得给她，任凭她说什么，也是油盐不进。
这边动静大了，吸引了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过来，嗓音粗粝，“搞什么呢？能不能快点收工了？看着这群死人哭来喊去地就晦气。”
护栏里的工作人员态度一下子变了，无辜地指了指面前的方诗祺和男子，“主任您看看……我说没名额了，这还有人守在这。”
看出来这男人才是有说话权的，方诗祺立马上去求情，微微躬着身子，“拜托您了，我想报名这个改造计划，天还没亮就赶来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她恳求的语气轻柔，听起来倒是挺让男人心痒痒的，满目的真诚如同波光粼粼的潋滟水色，不容拒绝。
面前被称为主任的男人一改满面的不耐烦，盯着方诗祺的脸蛋有一丝失神，立马清了清嗓子，不怀好意地将方诗祺打量了一遍。
她年纪不大，正值青春，即便衣服破损，也挡不住曼妙的身姿，更别说这张灰尘也遮盖不住半分光芒的脸蛋。
主任搓了搓手，一副正在深思熟虑的模样，眼神却是止不住地往方诗祺身上乱瞟，“这个嘛……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方诗祺蹙眉，与他借一步说话，“不过什么？”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方诗祺早已有所防备。脑海中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上辈子侮辱她的那些男人，她咬紧了牙关，平息下自己的怒火。
“你看你这小模样怪讨人喜欢的，给你个名额也不是难事……就得看你愿不愿意陪陪叔叔我了？啊？”主任坏笑了一下，不住地挑眉，对她施以明示与暗示。
这句话在方诗祺耳中无异于侮辱，她一向脾性温顺，也忍不住冒火，眼神一变，可周围的环境却生生将她这股火气给压抑住。
错失名额的不止她一个，而其他人现在已经为了这个珍贵无比的名额而不惜对工作人员下跪恳求，方诗祺环顾四周，他们面上的挣扎，绝望，痛苦，尽收眼底，这一切都成为了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极大地刺激了她此时感知。
这些人为了这一丝渺茫颜面尽失最后绝望而归，可她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与之对比，她是否已经算得上幸运？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她又如何谈复仇？
方诗祺咬紧牙关，握起的拳头捏紧又放松，心中来回挣扎几次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可以……可以……”
她指了指身边的人，补充道：“只是，你也要让他得到这个名额。”
被点到名的男人一顿，没有露出原本应该有的喜悦，反而收起了一直不曾消弭的笑意。
主任一眼都没看她身边的男人，直接拍手应下，阔气地回答：“成。不就一个名额吗，就怕他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他哼笑一声，不甚在意。
语毕，他不再顾虑，伸手就想摸一把方诗祺的脸蛋，却被她侧头躲了过去，不禁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躲什么！不是都答应了！”
方诗祺稍稍往后退一步，面上不露出愠怒之色，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有一分欲拒还迎，“现在天不晚了，我想先进研究所看看……等事情结束后，你想怎么办都可以，您说呢？”
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有一分生涩和刻意，可是甜美的面容仍旧让这个笑容呈现了良好的效果。
主任原本还心急火燎的，看她这么说，也只能心痒痒地点了点头，可色急之下，还是摸了好几把方诗祺的脸蛋，手上的嫩滑触感让他面上布满了淫笑。
方诗祺心中升起一阵不甘与屈辱，让她几欲作呕，可她最终还是不得不咬牙忍了下来，挤出一个笑容做了告别，撇下觊觎着自己的人，像是逃离一般进了研究所，低着头，再三用衣袖擦了擦脸颊，直至方才他手心的粗糙的感觉完全被布料摩擦抹去，只剩下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在她的身影消失时，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男声，穿透了空气，直达她的耳边，仿佛掷地有声，要深刻在她心上。
“萧澈。”
方诗祺点了点头，轻念了一遍，不假思索，一步踏进了研究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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