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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秋水长天陈婉婉李晋 > 第2章 婉婉(二)
 
来人是她在村中少数好友之一,村长小舅子的表弟的邻居家的小闺女——穗儿,大名夏秋穗,也就是村东头首开鸡瘟先河的老夏家。

陈婉婉上下打量她一番,说:“漂亮。怎么你要嫁了?”

“呸呸呸!不要脸。”穗儿捏着衣角扭动两下,又得意又娇羞的模样,真心让陈婉婉的牙齿好一阵酸爽。

“那你是要干嘛去?今天没大集,也见不到你那情哥哥猪肉荣。”

穗儿这回不娇羞了,干惯了农活的大爪子一伸就在婉婉脸蛋上钳住一块肉,“越说越没样!不跟你胡吣,我找大娘说话去。”

陈婉婉想起那两枚金元,赶忙拦住,“好啦好啦,不跟你玩笑了。快告诉我吧,是谁值得您打扮得天仙似的。”

见她服软,穗儿也不再卖关子,崩豆似的说:“我听我们家邻居,也就是村长的小舅子的表弟说,有一位大人物要来彩雀镇!你猜是谁?你肯定猜不到。我告诉你吧,是燕王府派来的僚卿,专门来视察旱情。”

陈婉婉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王府来一个僚卿怎会让穗儿如此激动,竟豁出去把自己打扮成一棵大葱,“你看上那位官爷了?”

穗儿立起眉毛:“有点正经的没有?”

陈婉婉也立起眉毛:“你敢说你穿新衣与他无关?”

穗儿一愣,“呃,是有关的。”继而又来那那套摇摇摆摆的扭捏样,“村长的小舅子的表弟说,那位大人要住在彩雀一阵子,县令已命人打扫出一处宅院,还贴了告示征召婢女。我娘说,咱们村数我长得最俊,就让我去试试。”

婉婉哂笑:“原来拐弯抹角的是跟我炫耀你是美女啊。”

“呸!陈婉婉你这张破嘴,怪不得旁人都说你各色,不理你了!”

见她要走,婉婉眼睛一转,忽然又拉住她问:“当婢女给工钱多不?”

穗儿得意起来:“那当然。给多少我是不知道,但怎的也比你天天进山赚的多。村长的小舅子的……”

陈婉婉打断她,“不就是孙大叔么,总冠上一串名头你也不嫌累。”

穗儿白了她一眼,“孙大叔说,燕王府的人向来阔气,除工钱外,打赏肯定是少不了的,随便一件什么都值几十枚铜元呢!”

等穗儿走了,陈氏才从里屋出来,见女儿对着门外出神,就笑着说:“依我看,我家婉婉才是村里最俊的女孩儿。”

陈婉婉听见只笑了一下,没言语。

陈氏站了片刻,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只小罐,从里头掏出些铜元:“你总是不肯打扮。来,去镇上买点丝线布料,回来阿娘给你裁新衣。”

陈婉婉摇头:“财不外露。有这钱我宁可给您买肉吃,穿在身上不过是给旁人看,不如吃进肚里实惠。”

陈氏一戳她脑门,“笨孩子,你一月三次在镇里买米买肉,那些闲汉老妇恐怕早就议论开了,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咱家发了大财。”

陈婉婉想了想,还是把钱推了回去,“那边雇人不会要漂亮的。堂堂王府僚卿,什么国色天香没见过,恐怕只要个周正就行。而且,女孩子打扮得太出挑未见得是好事。”

“这……也有道理。”

陈氏很知道自家女儿的性格,只要有铜元可赚,这孩子从不手软。

今年旱得太厉害,连村长家的水井都要见底了。她们家的果树枯死了十来棵,女儿虽嘴上不说,但心里着急上火,只看她这阵子疯了似的往山上跑就知道了。

但今天陈婉婉没有上山,吃过晌午饭她就去了镇上。穗儿给的消息太含糊,而且那丫头说话经常不靠谱,只要心情好便能把三分夸耀成七分。

婉婉过日子向来都有算计,今早陈氏捧出来的小瓦罐是她给她们家设立的“信托基金”,除非重大事件,只许进不许出。

人活于世谁能一辈子不遇见点意外呢?平时手指缝宽一分,等真用钱了就抓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亲戚朋友都躲着,这个亏她不是没吃过。

她有很多计划和设想,但无论哪一样执行起来都得要本金。

无论以前曾经历过什么,陈婉婉毕竟还是个女孩。她不是看不出白家药铺的小哥儿对她好,不是不想穿新衣,但她全部的心思宁可先放在赚钱上。

先立业比任何事都重要。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干什么,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指着谁都不靠谱。

就这样边琢磨边走,不多时已来到镇子东头一处大宅。绕半圈,果然在侧门墙上看到张告示:征召婢女十人,用工三个月,给铜元二百枚。

看,她就知道穗儿那丫头听个消息也听不全吧?不靠谱!

捋头发,整衣襟,陈婉婉上前两步,叩门。

陈氏已不知是第几次拆开女儿的包袱,反反复复将里头几件衣物和零碎东西清点查看。忽然心酸,她这个当娘的太懒怠粗心,将是笈笄之年的女孩儿,却连件像样的衫子都没有。

婉婉也不知是第几次把包袱系上,“其实这些都不用带,那边说了,等我们上工就统一给发衣裳。”

见陈氏不言语只一味低头,婉婉又劝道:“阿娘该开心才对。没听穗儿说么?燕王府阔气,想必我去了是吃好的喝好的,享清福呢。”

陈氏摇头,哽咽着说:“傻丫头,是要干活的。”

“嘁!宅子里的活儿能有多辛苦。”

“可……那些官爷恐怕不好相处吧?万一为难你……”

“我会处处谨慎的。该干的活儿一分不少,不该管的闲事一件不问,您可放心了?”

陈氏终于抬起头,一双眼中已盈满老泪,盯着女儿看了好久,才缓缓点头:“嗯,我家婉婉最聪慧。都是娘、是娘无能,如果……”

婉婉赶紧捂住母亲的嘴,洒脱一笑:“我的命是娘给的。咱过日子不能丧气,得朝前看。您瞧,这一趟差事做完就可以赚二百枚铜元,等我领回工钱,您那小罐子可就装不下了,怎么也得换个这么大的。”

陈氏见她比划得夸张,终于破涕为笑。

之后,娘俩又说了一会体己话,直到穗儿来喊人,这才道别。

但等她和穗儿以及另外八名姑娘见到燕王府的人,已是两日后了。

“你不是说只来一位僚卿吗?”陈婉婉趁着与众人在门口给“新主子”行礼的间隙,从牙缝里嗞出几个字。

旁边的穗儿吐了吐舌头。

婉婉眯起眼,隔着被马蹄扬起的飞尘,看到一队骑手护着两辆马车停在宅前。

来人不仅不止一位,且看县令大人脑袋都快种在土里的架势,恐怕还来了真正的大人物,不会是区区一名僚卿那么简单。

北燕六州地处大泱与牧壑边境,燕王乃武将出身,十二年前与牧壑大军在朔兰江畔一役力挽狂澜,以五千骑兵大胜牧壑三万步兵精锐,声名大噪,是大泱唯一一位武将藩王。

战后国君赐北燕六州为其封邑,是恩赏,亦是将燕王留在此地震慑牧壑。

连年战火不断的边境自燕王进驻后终得太平,所以即便如婉婉和穗儿这等小女孩儿,对犹如守护神般的燕王也是如雷贯耳。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燕王府出来的人浑身都带着股特有的锐气,与寻常官吏大不相同。不必提那二十多位骑手是怎样的英姿勃发高大威猛,只看自车上下来的三位文士,亦是眉宇间透着睿智沉着,丝毫不为县令的巴结奉承所动。

陈婉婉在心里默默为三位大叔点赞。

突然一名正从她身边经过的骑手刹住脚步:“咦?这个小姑娘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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