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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司予戚陆 > 37 第37章 木剑
 
司予穿过一片农田,去了一趟黎茂家,房门没关,里面没有人。

他站在门边想了想,猜黎茂可能会在一个地方。

浓雾弥漫的村口,公告牌边站着一个青年,左手食指缠着绷带。

天阴了,司予手机上刚刚接到暴雨黄色预警。

风渐渐大了起来,从黎茂宽大的衬衣领口灌进去,单薄的上衣被撑出一个鼓胀的形状。

司予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阮阮来找过你了?”

黎茂看着村口的方向,头也不回:“嗯。”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司予皱着眉,仔细斟酌措辞,“她也......很在意你。”

“找她?”黎茂发出一声嗤笑。

司予下意识为戚陆辩解:“是因为戚陆不允许吗?你不用担心这个,戚陆不会......”

“不是,”黎茂侧过身,他的脸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后才有的惨白,声音虚弱但平静,“戚哥没有错,他是为了我们好。”

“那你怕什么呢?”

“她不管有多在意我,都不会留在我身边的。”黎茂垂下眼眸,笑了笑。

司予静默片刻,不再多问,而是把消炎药递过去:“给你这个,阮阮说你手伤了,这是药。她还让我转告你,不要再写自己的名字了。”

黎茂愣在原地,他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如同风化般僵住,嘴唇霎那间变得毫无血色。

足足过了十多秒,他才低低地“哦”了一声,接过药往村子里走。

司予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再等她了吗?以后都不等了吗?”

黎茂完好的右手抬起,两指间夹着那板药片轻轻摇了摇。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很轻,司予差点儿就没听清。

“不等了,我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

黎茂走后,司予独自在村口站了一会儿,总觉得心头像压了一块石头,闷得他喘不上气。

他和黎茂阮阮不熟,连萍水相逢的情谊都算不上,但他还是难受。

他不知道阮阮和黎茂间发生过什么,但或许他们真的错过了。

黎茂不会再来等阮阮,阮阮也不会再来古塘。

这世界上没有结局的故事太多,他终究只是个局外人,再多感慨都没有用。

司予百感交集,靠着公告牌站了一会儿,直到天空滚过一声闷雷,两秒后,一道闪电划过,林中瞬间亮如白昼。

他回过神来,抬头才发现乌云密布,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回家路上,恰好遇见了小福和卢伟他们几个孩子在水塘边打闹,卢伟拿着一根小木棍哼哼哈嘿地摆弄着,小福兴奋地嚷着“快跑呀快跑呀”。

“就要下雨了,”司予站到水塘边,“大家快回去吧。”

“哥哥!”

小福看见司予,立马往他怀里扑过来。

司予蹲**接住小福,小家伙闹起来就没数,额头上都是汗,刘海湿漉漉、软趴趴地搭着。

“累不累?”司予问。

“不累!”小福举着手高声回答,“卢伟哥哥有剑,小朋友快快跑!”

“看我的剑!”

卢伟挥着小木棍一舞,小福和小兔他们四散跑开,喊着“快跑呀快跑呀!”

小家伙们疯玩起来还真收不住,司予无奈地笑笑,但天边乌云滚滚,必须把他们都送回家。

于是他故意板着脸,对卢伟说:“老师先把剑没收了,明天再还给你。”

“啊......”卢伟苦着脸,把树枝交到司予手中,不放心地叮嘱,“老师明天可一定要还给我啊!”

“还是扔了吧......”小兔在一边怯怯地说,“阮阮老师说剑是坏东西......”

“阮阮?”司予猛地一惊,拉过小兔,问她,“阮阮老师和你们说什么了?”

“我知道我知道!”卢伟抢先回答,“阮阮老师给我们看了一把剑,硬硬的,木头做的,还说以后我们如果看到这个剑就要跑!跑的很快很快很远很远!”

小福趴在司予背上美滋滋地求表扬:“哥哥,小福是跑的最快的,小福还会飞!”

司予反手摸了摸小福的头,接着问卢伟:“卢伟,你告诉老师,你看到阮阮老师那把剑长什么样子的吗?”

卢伟皱眉想了想,摇摇头说:“没看仔细。”

“是一把木头做的剑,”小兔小声补充,两只手掌比了一段成年人小臂的长度,“这么长,好像还刻了一个字,但是我也没看清楚是什么......”

司予心脏“砰”地跳了一下,他抱起小福,温和地说:“没事儿,老师就是随便问问。要下雨了,大家快点回去。”

-

司予把几个小孩送回家,又抱着小福回到43号房。

铁门没关,戚陆在等着小福回家。司予抱着小福进了院子,戚陆听见声音出来接,小福扭着身子从司予怀里跳下地,手舞足蹈地和戚陆说:“主人!小福和卢伟哥哥在玩剑!好好玩!小福跑得最快!”

戚陆看见小家伙浑身是汗,不悦地拧起眉,训斥的话刚要出口,又见到小家伙兴奋的不行,小脸蛋红扑扑的,眉心的褶皱还是放平了。

“嗯,去洗澡,擦干。”

“好哟!”小福在原地转起了圈,拍着手说,“洗澡洗澡!小福洗澡!”

司予轻笑出声,拿小木棍点了点地:“快去吧。”

“主人!”小福瞅见小木棍,献宝似地汇报给戚陆,“这就是我们的剑!木头做的剑!看见木剑就要跑!跑远远!”

戚陆闻言脸色骤变,抓着小福的手,把小家伙带到自己身后。

司予没有忽略戚陆细微的神情变化,他耸耸肩,把剑随手丢到一边的花盆里,无所谓地说:“只是根木头。”

“麻烦司老师送小福回来。”戚陆转眼间又恢复如常,语气平淡地说。

“不客气,”司予笑笑,“那我先回去了。”

戚陆点头。

-

黑云滚滚,风雨欲来。

司予给阮阮打了个电话,但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冲到房中,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本手册和桃木剑。

木剑?阮阮手中怎么会有一把剑?

结合之前种种线索,他总觉得阮阮的剑和他的这把剑,似乎有着什么关联。

几个小孩的描述太过模糊,他不能确定阮阮的剑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卢伟说,阮阮让他们看见这种木剑就要跑,跑的越远越好。

司予双眸发沉,他拿桃木剑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但皮肤完好如初,一点伤痕都没有。

一把木头做成的剑,别说是伤人,恐怕连菜都切不了。

毫无威胁的木剑,阮阮却要小孩们见到剑就跑?

司予心乱如麻,他端详着自己手中这把桃木剑,剑身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司正正静静凝视着他,神色安详且温和。

司予渐渐静下心来,他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阮阮和他说过的话。

——我只是一个贫困山区出来的大学生......

他记得阮阮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时,来电显示这是来自湖清的号码。

湖清是偏远山区,国|家重点扶贫对象,司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湖清、阮阮”两个关键词。

第一页出现的尽是什么“湖清市阮记小吃加盟”、“湖清个人信息查询”之类垃圾信息,司予匆匆扫过后边翻到下一页,一连翻了四页,终于,他的视线在其中一条旧新闻上定格——“湖清阮家村走出的第一位大学生。”

他点进网页,逐字逐句仔细阅读,新闻说的是湖清市阮家村,一个特困山区,终于考出了一位大学生。该大学生自小学起就受到某匿名好心人的资助,这位好心人十分低调,谢绝了本报采访,并表示将继续资助该学生完成大学学业。

新闻底下还配了一张图,一个女孩拿着一张录取通知书,站在破败学校的旗杆下,笑得双眼熠熠生辉。

虽然照片很模糊,但司予还是能从面部轮廓辨认出,这个人就是阮阮。

那么这位匿名好心人,难道是......

-

他越是细想,就越是心跳如擂鼓。司予强行打住自己脑海里冒出的猜测,告诉自己不要去做毫无依据的猜想。

司予打开手机,翻出阮阮走前给他发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阮阮要他“务必小心”;第二条,阮阮说“凡是小心”。

务必小心?他要小心什么?

司予食指在桌面上快速敲打着,大脑飞快运作,突然,他指尖一顿,双手撑住桌面,猛地站起身来。

就是凡是小心!阮阮没有打错字!

——务必小心,凡是小心......

阮阮要他他小心的,就是“凡”!

“凡凡凡......”司予不安地在屋中踱步,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字,上齿和下唇间不断发出摩擦音节,“凡......F!”

一道闪电倏然划过天际,两秒之后,“哗”的一声,暴雨倾盆。

司予背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拿起那本《鬼怪宝鉴》,双手颤抖着,飞快翻到最后一页。

那上面,发黑发硬的血痕写着一横一竖。

他原以为这是“正”字的头两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也是“F”的头两笔!

-

天边乌云滚滚,狂风裹挟着落叶,刮得匆匆路过的行人面颊生疼。

城中一处廉价出租屋中,阮阮蜷缩着身体,坐在床边和墙面行成的狭小空隙里,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脸色煞白。

她面前,一部旧手机正在通话状态,开着免提。

“怎么样?”电话里传出一道低沉男声。

“......不、不行,”阮阮声音颤抖,全身血液仿佛都是冰的,“我、我伤不了那些怪物......”

“真的?”对方轻笑。

“真的,”阮阮双唇打颤,牙齿间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在颤抖,“我已经试了,那把剑没有用,我办不到,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

轰——!

窗外一声雷鸣,瓢泼大雨倾盆泼下。

-

“叩叩叩”

戚陆洗漱完毕,刚躺进棺材里,窗户就被敲响了。

他起身,从严实的窗帘缝隙里闪身出去,司予撑着一把伞,站在大雨里用力拍打着他的窗子。

戚陆心头一紧,迅速打开窗想要把他拉进来,但他的手刚伸出窗外,就僵在了倾盆暴雨里。

他的房间里,没有灯,没有床,没有衣柜,没有书桌,没有一切人类该有的东西。

他不能让司予进来。

隔着雨雾,司予的脸被氤氲的有些模糊,他还穿着一双棉拖鞋,裤脚和鞋面被雨水打湿,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站在伞下直直看着戚陆。

戚陆瞳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两人隔着一层雨帘对视片刻,戚陆突然伸手扣住司予撑伞的手腕,把他往屋檐下带。

他们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站在屋外,隔着窗沿,彼此靠得很近。

“戚先生,”司予这才开口,“你知道F吗?”

“雨这么大,你干什么!”

戚陆语气很重,他鲜少像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怒气。

“戚先生,”司予接着问,“你是人吗?”

戚陆身体一僵,瞳孔骤然紧缩,倏然感觉浑身血液都结成了锋利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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