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应该知道我中了毒，那时的我尚未遇见阁主，亦不懂如何才能压制住自己体内的毒性，你的师娘每日为我奔波，有她在我身旁，我总以为自己能忍住，可有一日……”
忆起当时的光景，丑文狠狠捏紧双拳，脸上一片阴霾，仿佛失去了一切生存的意义，连眼底的那点恨意也消散了。
唐清如在一旁听得太过投入，期待又不愿去得知丑文的下文，以至于‘阁主’这个可疑的词眼直接被她给屏蔽掉了。
“等我再次清醒，她已经……”等丑文再次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如唐清如想象一般的两行清泪，反倒是讥讽似的勾起了嘴角，“很可笑吧？”
“毕竟我就你这一个徒弟，你以后可得好好孝敬我。”丑文勾唇一笑，趁着唐清如愣神的工夫上前大肆揉了一把她本就有些乱的发顶。
“师傅……”唐清如开口唤了一声，再次哑然，这次却是被丑文感动到说不出话。
唐清如想不到为人风趣，又总是喜欢开玩笑的师傅有着这么……让人无法承受的惨痛经历，更加没想到他会这么信任自己，这么轻易的便把这种事告知了自己。
这不就是相当于他将心中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重新撕开了给自己看，同时又要承受着自己是否会将此事宣扬出的后果吗？
这样重的信任，让她怎么不感动？
唐清如被丑文的毫无保留给深深震撼到了，却不想他既然已经信任了自己，所附加的自然是相信她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在今后只会以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好了好了——”看着唐清如将要凝聚泪花的双眼，丑文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这丫头都赖在我这儿快一个下午了，快拿着谱子回去好好学习吧，就算你是天赋异禀，那也不能偷懒，哼哼~你要是不好好练习，让为师发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嗯！”唐清如重重地点过了头，心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一声。
握紧了手中玉笛，唐清如佯作自然的走到了门槛处，终是忍不住回头偷望了一眼，见丑文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后不耐烦地摆手催促了，才大步跑了出去。
偌大又空寂的木屋中，徒留下了一袭红衣的丑文，托腮望着窗外的景色，眼中聚焦渐渐涣散。
与你的山盟海誓，阿丑未曾有一刻忘却过。
等等，再等等，等我完成那件事，便下来陪你……
可好？
……
这一下午发生的事情太多，唐清如心事重重的踱步回了竹屋，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飘散着书香之气的房内，想着自从她到了岚月这里后，这个屋子倒像是让她给霸占了。
将乐谱与玉笛放好，唐清如的心中并不对它们抱有任何幻想，与其依靠着自己以后吹出的笛声催眠人，还不如直接带把匕首在身上管用呢。
唐清如并不是觉得丑文师傅给自己的笛子没有用处，而是自己从未接触过古典乐器，就算是唐城可能天赋异禀，吹笛子和绣花一样游刃有余，唐清如也不相信自己能练出催眠一个人的技术。
况且，她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她要回去。
严湘，会不会还在找自己呢？
这个想法只动了一瞬，唐清如便猛地甩了甩头，她才不是因为他才回去的，她只是不想让唐丞相担心而已……
可自己逃出来足有半月有余，在这期间，唐丞相有没有去将军府探望过她？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发现之后严湘又是如何辩解的？
这些事情，她不知道。
唐清如恨这种不知的无力感，更恨自己现在才敢面对这个问题。
丑文的故事更加让唐清如醒悟，如果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去追悔，那就太可惜了。
从前的唐清如还老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可与丑文一比，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简直是滑稽不已。
有什么比发现了自己杀死了挚爱的人，更要绝望的事？
再没有了。
可在这之前，唐清如根本就看不出丑文师傅曾经历过这种黑暗的事。
几乎每次见到丑文时，他的面上都是笑嘻嘻的，给她的印象是风趣又爱开玩笑，却从没对她抱怨过什么，即使是他有时发火了，也没有传递给她一点点负面的情绪。
唐清如想，掩藏在那个笑着的面具之下的丑文，肯定不如面上那样没心没肺的。
若是换做了自己，自己肯定会对那个给自己下毒的人施以最残酷的刑罚，最后终日躲在角落里哭泣，等着爱人来接自己吧？
她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又是怎么做的。
可是，唐清如能看得出，现在的丑文并没有做到自己想象中的第一步，在给自己叙事时，他的双眸仍旧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可这种仇恨，也正是支撑着丑文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吧。
想到了这里，唐清如低下了头去。
唐清如也知道她不该想那么多的，任凭自己再怎么想，也帮不上丑文的半点忙，可明白归明白，她仍是忍不住心底为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依稀记得，师傅说了两个奇怪的字眼，好像是……
“阁主？”心念一动，这两个字便被唐清如给喃喃念了出来。
什么阁主？
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唐清如微微蹙着眉，不消片刻，又舒展开来。
算了，她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办完再说吧。
唐清如不禁埋头苦思起自己回到将军府之后要应对的场景，在一阵惶恐猜忌间，她忽然发觉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自己要怎么向岚月开口。
唐清如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在找到岚月之后，先和她说明一下情况，再告别离去就好。
想法是很美好的，可等唐清如在木屋中寻到了笑眯眯的岚月后，那在脑海中徘徊了许久的话语忽然就卡词了。
“姐姐怎么了，找月儿有什么事吗？”岚月一眼便看出了唐清如似是有话要说，边说着边拉着她坐到了桌旁。
“月儿……”唐清如凝视岚月想了半晌，最后直接简单明了的道：“我想独自去京都城一趟。”
“好啊。”岚月点了点头，答的干脆，又笑眯眯地望着她，连好奇地追问都没有，倒让方才独自脑补了半天的唐清如有些窘迫了。
“不过现在天色已经见晚了，姐姐明日再启程吧。”岚月狡黠一笑，又指了指窗户外面。
“好。只是我这次一去，可能需要一些时日，月儿不要担心我，等我忙完了便会回来的。”唐清如也不确定自己这次要去几日，便只好以最简单的话语告知岚月。
“咦？我们月儿怎么不对那些王孙公子感兴趣，倒对美人感兴趣了呢？”丝毫未察觉到有异样的唐清如捏着地图冲岚月打趣道，为此感到有些忍俊不禁。
“那是因为啊……”见唐清如上钩了，岚月故弄玄虚地一笑，缓缓道：“那个美人不仅人长得美啊，还是当朝丞相的千金呢，月儿可真想看看她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呀。”
“……”一听得‘当朝丞相的千金’一言，唐清如瞬时有些被雷到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告知岚月真相时，岚月却不打算给她再留思索的时间。
“不过，这位美人遇人不淑呢，听说她之前嫁给了一个将军，现在却和离了。”
“什么？！”岚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惹得原本还端坐着的唐清如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大概，半个月前？”岚月心中窃喜，面上却装出一副被唐清如的激动吓到不能言语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呢……
严湘，竟把自己给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冷静下来的唐清如置疑地问了一声，可与其说她是在怀疑岚月，不如说是在怀疑这条讯息是不是谣言。
“嘿嘿……”岚月终是掩饰不住的咧嘴一笑，正处于震惊中的唐清如却没空去思考她为何发笑。“姐姐对这个感兴趣呀？这事早在京都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了，不过，丞相大人好像不让声张呢。”
“怎么会这样……”一听到这里唐清如便急了，忙问道：“那那个丞相千金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月儿就不知道了呢。”岚月佯作无辜地耸了耸肩，见唐清如失落地垂下了头去，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想，她应该会在府里哭吧……”
“呵……”唐清如忽然轻笑一声，喃喃道：“她不会哭的。”
“姐姐怎么知道的？”预感到什么的岚月忙抓住这个问题不放。
“因为，我就是她啊……”唐清如仍旧低着头，心中蔓延着说不出的苦涩。
“啊？！”岚月故作惊讶地捂上了嘴巴，笑道：“姐姐就是那个美人儿啊？！怪不得姐姐那么美呢！”
岚月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夸赞着自己的美貌，却没有一句传进了唐清如的耳里，而那句‘和她和离了’却在她的耳畔不停回荡，仿佛一个梦魇，压得她胸闷气结。
“那你还知道别的消息吗？”唐清如猛地抬起头，道：“比如那个丞相知不知道他的女儿……不见了？”
“这个，月儿就不知道了呢。”
得到这个答案的唐清如既失落又庆幸，可那句‘和离’仍旧萦绕在耳边，仿佛心脏受到了致命打击，再无勇气承受岚月即将可能会提出的询问，唐清如草草冲她道了个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竹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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