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面对唐清如的质疑，心中有了底气的郝申英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忽然觉得，若是在将来的某一日，我发现如儿你先前有对我撒了什么谎话，不管你是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好，定是狠不下心去责怪你的，却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纠结了一宿，仍旧不能入眠，便想来问问你……”
说着，郝申英顿了一顿，转而以柔情千种的目光凝向了那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的唐清如，柔声道：“想不到我的如儿，也是如此的爱我。”
原来，是这样啊……
伴随着郝申英的话音落地，唐清如的面上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态。
只因方才的唐清如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本就没怎么对救了自己一次性命的郝申英生疑的，加上他的语气泰然自若又缠绵缱绻，便愈发的听不出他话语中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只一心记住了‘我将你看的很重要’、‘我知道你爱我’这两点最重要的宣告。
对于郝申英这样深情到犯规的语句，唐清如的心底，油然而生了三分感动，三分庆幸，三分幸福，以及那无边又将要将她尽数淹没的愧疚之意。
“申英，其实，我有一件事搁在心里，想和你说很久了……”
即使看不到郝申英的神态面貌，为此而松懈了一些的唐清如仍旧是抓紧被褥忸怩了一番，终是鼓足勇气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就是丞……”
“嘘——”
借着月光，郝申英冲还要张嘴说些什么的唐清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黑暗却将他眸中一划而过的浓厚悲伤隐蔽住。
“如儿，现下夜已深了，是我的不好，将你吵醒了，你若是还有什么话，就留到明日，或我们的大婚之日，再向我说，好吗？”
“……好。”
哪怕懊恼于好不容易要说到重点上又被郝申英给打断了，但漆黑中依稀看到他站起了身子，即使再不情愿，唐清如也只能回应了一声。
眼睁睁地望着郝申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焦急的唐清如张了张嘴，可那些一句话就能道明的东西却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等得他贴心的为自己掩上了木门，听得他的脚步声愈渐愈远，而漆黑的屋内，则又重归于一片静默之中。
半晌，心觉无奈的唐清如重新躺了下去，却因压在心头的重重心事而无法入眠。
一夜的辗转反侧，代价便是第二日的精神萎靡，不用照镜子便也知道自己正顶着两个熊猫眼，好在还戴着个人皮面具的，这样的话，就算自己再怎样滑稽不堪，旁人也看不出来吧……
这么想着，唐清如还是颇为的忐忑地看了眼前笑意盈盈的洛雪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恭候在一旁低顺着眉眼的中年妇人。
想不到昨日不过是随口一允，洛雪便当真为自己寻来了一位喜娘，唐清如在讶异之余，不免多打量了那妇人一眼，只见得她额头宽宽，浓眉大眼，面相生的和善不说，浑身上下亦散发着一种慈爱的气息，令见者心生亲切，倒是很配这个能赋予万千女子婚礼之时一个好意头的行业。
“好妹妹，”
但见唐清如光盯着那喜娘不有所作为，洛雪上前一步，亲热地挽起了她的手，又指了一指那笑的和煦的喜娘，道：
“这位便是姐姐替你寻的赵喜娘，她会为你与申英规划好一切，也能教导你一些成亲之前该注意的事项，定是会替妹妹的新婚大典，增光不少的。”
“多谢姐姐……”
纵使知道了洛雪人善心好，可被她这么亲昵的握住了手，唐清如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膈应，道过一声谢后，便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
“妹妹客气了。”
像是没有发觉唐清如的小动作，洛雪面上莞尔一笑，只是不着痕迹地背过手，狠狠用手绢擦着那只方才与她相握过的手。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侧的洛雪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唐清如的注意力尽数被那开始与自己交谈的喜娘给吸引了过去。
在此之前，还以为这位大娘许是木讷的人，可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外表内敛的大娘却是一张嘴便侃侃而谈，能说会道的，令动没关注过这些古代婚礼知识的唐清如，便从这赵喜娘的口中懂得了很多规矩。
虽说是有所收获，可总有意料之外的细节磨难，在喜娘谈及那些生辰八字之类的敏感话题时，唐清如只好避讳又不失礼貌的闪躲了过去。
被这名为现实的冷水一泼，唐清如与喜娘交谈甚欢的热情也冷却了三分，这才注意到自己都把在一旁的洛雪给忽略掉了，忙回过了头去，余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好像看到她方才在火红嫁衣上拍了一拍，心下顿时有些困惑不解。
“妹妹，”不容唐清如多想，洛雪笑着迎了上去，“这些嫁衣如此美丽，看的姐姐的心里也痒痒了，若是妹妹不介意的话，不如就先穿上给姐姐看看也无……”
“哟——”
就在洛雪说话之时，一道妩媚的男声飘了进来，旋即便是一身红裳的丑文踏步进来，目光在余下两人身上草草扫过，最后停格在了一脸惊喜的唐清如身上。
“这是在干些什么呢？”
“师傅！”
忽见得了那已几日不见踪影的丑文，唐清如十分激动的迎了上去。
“哎，徒儿乖，好些日子不见了，这屋内就变得张灯结彩的，”丑文冲着一看便知是满心欢喜的唐清如回应了一声，目光却若有似无的瞥向了洛雪，“看着都好生喜庆，是要发生什么大喜之事了么？”
无意间瞥到桌上的那抹火红，双眼一亮的丑文上前几步，正欲将其拿起，鼻翼忽动了一动，顿时眸光一暗，嫌弃地道：“也就一般般吧。”
听了丑文这厌恶至极的音调，唐清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嫁衣，依旧是极其美艳绝伦的，他却一个劲的蹙眉瘪着嘴的，还惋惜的摇了摇头，好似它真的有如此不堪一般。
“哎，徒儿，我看那件就不错，不如明日你就穿这件吧。”
就在唐清如思索间，丑文已然扯出了掩在那火红之下的另一件嫁衣，道：“听师傅的，为师觉得，这件可要比那件好看多了。”
“呵呵……”
洛雪掩着嘴轻笑了一声，上前几步按住了丑文那只躁动不安的手。
“丑文哥哥莫不是犯糊涂了，明明是那件嫁衣更加的美艳，能打动人心呢。”
“胡说！”
丑文两道细眉一横，立马就挥开了那只手，愤愤道：“我说你们女子的眼光可真是庸俗，按我说，这里的哪一件都比那件来的好看。”
“既然丑文哥哥这样说，雪儿也不想令妹妹为难，倒不如这样吧？”
洛雪说着便看向了一旁一脸纠结之色的唐清如。
“这些嫁衣难分高下，妹妹今日就先试穿下姐姐的这件，让姐姐一饱眼福，若真是不好看，明日咱们便不穿了，妹妹意下如何啊？”
“这……”
拿不定注意的唐清如只好求助似的望向了丑文，却意外的发现他眼神闪烁，难得的没有半点回应。
“是啊姑娘，”眼见三人陷入了沉默，赵喜娘便在一旁煽风点火地打趣道：“就听您姐姐的话吧，老妇做喜娘这行当啊，做了也有二十余年了，却仍是想见见风华正茂的未出阁少女披上嫁衣时的模样，光看到那样的场面，我这把老骨头呀，仿佛都年轻了不少呢。”
“这，”将放在丑文身上的视线收回，唐清如左右看了一脸殷切的喜娘与洛雪两眼，无奈道：“好吧。”
“丑文哥哥，你虽身为妹妹的师傅，”眼角含笑的将默不作声的丑文上下打量了个遍，洛雪邪佞地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怎么说也是一位七尺男儿，就这样赖在这里，不大好吧？”
“……”
颈椎一阵剧烈的钝痛，直把丑文的神经刺到将要崩溃的边缘，他红唇微微蠕动，一双充了血的眸子却不甘示弱地怒视着洛雪，隐于袖中的拳头亦是握的嘎吱作响。
“喜娘，”藏好了手中之物，洛雪嘴角的笑意愈发扩大，边挽起什么也未察觉到的唐清如，边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请丑文哥哥出去吧。”
“是。”
赵喜娘恭敬地弯腰行过礼，依靠着平日里干农活所练出的气力，上前将那僵在原地的丑文，连拉带扯的给拖了出去。
即使被洛雪推搡到了桌前，唐清如仍是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似有异样的丑文，却不料恰好与其四目交接，依稀看到他眸中闪烁的告诫之意，来不及去思索那是什么意思，身旁的洛雪已开始急急催促，眼见师傅也已远去，唐清如心有疑虑之余，也只能依照着她的话语照办。
可衣衫褪到一半，洛雪却硬说肩上细布有碍呈现嫁衣的美观，唐清如虽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考究，但想着上次那伤口便已结痂了，只要自己不做什么大运动，也不会出事，便顺从着她的旨意穿好了足有两层厚的火红嫁衣。
站在铜镜前，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的唐清如低下了头，偷偷扒拉着好看到不行却极其变扭的衣裳，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之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瞧瞧，”洛雪笑着上前一步，无比贴心地为唐清如拍了拍尚未弄平的肩头，感叹道：“这一身描龙绘凤的嫁衣，衬托的妹妹真可谓是美艳动人啊，连姐姐看了都心生喜欢，妹妹可千万别去听丑文哥哥他瞎说的，明日就穿这一身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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