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陆寒光现在心里只想大喊：“啊啊啊!肖哲野你快点回过头看到我这一脸无辜的表情然后飞过来救我啊！”
他已经知道，肖霖要说什么了，哪怕后者还什么都没说，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样子，和陆寒光一起走到房间里。肖霖试图摆出一点长辈的威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寒光，叔叔对你还有一个要求，哪怕这个要求说出来你可能要恨我，但我还是要说。去申城这件事，你得告诉你爸。多余的我就不说了。你爸他……终究是你爸。”
陆寒光本来是打算说话的，听见最后这句，成功被哽了一下。
他甚至都懒得眨眼睛，直接就点了头：“嗯，我知道的。”
其实走到这步，他也确实该明白了。他爸终究是他爸，是这个道理没错。如果换个国家，对孩子施加暴力，只要稍微一点点儿，一定就会被什么儿童保护协会的人逮回去，甚至这孩子都不归他自己了。
但是在这个国家，家庭暴力，真的是一件很难界定的事情。
夫妻之间还好说，至少他们都是成年人，拥有独立的人格，是有能力好见好散的。一旦动手，就可以被称之为暴力侮辱。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父母的附属品，甚至许多人成年以后，都脱不开这个古怪的圈子。
不打不成器，棍棒出孝子这种说法，到了现在，也依然比比皆是。
是对是错，谁都说不清楚。对陆寒光来说，亦是如此。即便他父亲把他伤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如果将来陆寒光拒绝赡养他，法庭也一定会落下那个锤子，判定陆寒光有罪。
房间里的气氛贼尴尬。
肖霖本来很想夸他懂事，但良心告诉他自己，这显然不该叫懂事。所以他及时堵住了自己的嘴，回过神来，不免觉得可怕又庆幸。要是说出来，陆寒光该有多伤心？
“那你定个时间吧！这个你得自己来定，叔叔没法插手。”
“那就明天吧！早点说早点办完嘛，等明天我考完试，就去找我爸。”
肖霖点点头：“好。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全家都陪你一起去的，叔叔一定会好好地劝着你爸。以前那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管。但现在你是我家的人了，得记住这点。”
至于要担心的是什么，不用他说，陆寒光也懂的。
所以他立刻认真地弯下腰，给肖霖鞠了个躬：“谢谢您这么多年来的帮忙了。”
后者摆摆手，临走前还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要为这点事影响了考试成绩。你自己的前途最重要，其他的都不要在意。”
陆寒光赶紧表示自己知道的。
说实话，这种有问必有答的交流方式，真的太卑微了。恩情总让人直不起腰来，真是世界默认的规则。
——
这一天，陆寒光一共有两门考试。因为学籍调到肖哲野班上了，所以老师干脆直接把他和肖哲野安排到了同一个考场。只不过彼此隔了一整个教室，形成对角线，避免其他学生抗议有相互抄袭的嫌疑。
虽然出去玩了好几天，但这点考试对陆寒光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他平常可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学生，还指望着拿奖学金呢！别人临时抱佛脚急得头发都着火的时候，陆寒光就昂着脑袋，高傲地站在世界另一端，那个属于学霸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们。
啧。
所以他提前交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出了教室门，陆寒光就认真地待在窗户边上，等着里面的肖哲野也一起出来。也不知道这儿上次是谁打扫的，窗户上都是灰，一点儿也不走心，搞得他连个趴下的地方都没有。
然后，陆寒光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徐灝。多日不见，这孩子还是那么壮，膝盖上执着地绑了个护膝，和陆寒光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瞅着陆寒光，瓮声瓮气：“怎么着，你也提前出来了？”
“是啊，我估计能考个98分，说99怕你觉得我太自满。”
“哼，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回到学校考试，我以为折腾这么一遍，你就再也没脸回来了。”
陆寒光翘着穿靴子的小脚脚，冲着徐灝吹口哨：“哦呦，总比乱骂别人的妈被Omega打伤了的某位Alpha好。”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身体，手落在膝盖上，故意做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对了，提醒你一下，徐灝，我要和你去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后者愣了一下子，脸上的表情竟然有点小惊恐：“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要学你妈？!”那一瞬间，他真的几乎都要被吓得当场道歉了。
陆寒光被他逗笑了：“噗呲，当然不是。我要去的是踩在你头上的那个世界，不是天堂，但也和天堂差不多。希望你将来可别因为太羡慕，跪下来管我叫爸爸。”
“陆寒光，你别太过分！”
徐灝的心情从气愤到卑微再到突然被激怒，简直就像坐了个过山车，大起大落的，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教室门里，突然传出来一个人。
“太过分什么？徐灝，你是个Alpha，我们家Omega还能欺负到你头上来？”
原来是肖哲野也考完试，提前出来了。陆寒光立刻欢天喜地地扑上去，找他撒娇：“哎呀肖哲野，有人欺负我，你看着了没？”
徐灝满脸晦气表情，甩甩手，转身走了。
肖哲野这才伸手去推陆寒光：“好了，装过头了。以前从来没见你这么积极地冲我撒过娇。”
陆寒光撒手也是撒得毫不犹豫：“难得调解下气氛不行吗？”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考完的时候才两点多，不上不下，够不上吃晚饭，最多能喝个下午茶。陆寒光是没那个闲情的，料想他爸也不会有这份浪漫，所以几个人直接约在肖家，而不是什么饭馆子。
肖霖承诺了什么，他就真的做到了什么。
今天是工作日，他却拉着妻子一起请了假，再加上本就同行的肖哲野，真正做到一家三口全部来陪陆寒光。
从门把手上落的灰来看，陆先生已经有好多天没回过自己家了。但既然肖霖从没有哪天哭得惊天地泣鬼神，陆寒光猜，陆先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最多只是纯粹地不回家。
但陆寒光自己也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在他进了肖家大门以后，会看见什么？新的妈妈？一个更漂亮更懂事的女人？
这个，他就真的猜不到了。
下午整三点，陆寒光跨过最后一格楼梯，松开扶手，来到肖哲野家门前。他特意回头看了下自家的房门，发现门把上多了几个指头印。显然有人开过门，还挺小心的。
难道陆先生先回自己家了？
他怀着一点点侥幸心理，跟着肖哲野进了门。叔叔阿姨正坐在桌边呢!
陆寒光仔细打量一下，发现门口没有多余的拖鞋，这个家里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甚至连点多余的香水味儿都没有，他终于松了口气。
正打算走进去，突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上还拄着一根拐杖，一边往外走的同时，嘴里还吁吁地喘着粗气。
他似乎想要提升自己的速度，却因此弄得拄拐杖的那边脚颠啊颠的，整个身体都开始歪歪倒倒，好像随时都会撞到周围的任何一样东西上。
那就是陆先生，急躁的性格，宽大的肩膀，都和他从前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女人，以他笨拙的嘴巴，根本骗不到什么女人。
陆寒光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见到他父亲的时候，看到的居然不是一个矫健的，轻飘飘就能拎起他脖子往地上砸的施暴者。陆先生熊一样的身体，与那根细细的拐杖，真的格格不入。
他居然就这样成了残废。
但即使他成为残废，陆寒光还是不敢动。
那种恐惧，已经刻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形成了固定的记忆。陆先生一出现，就像整个房间都进入了猎食者的锁定范围，陆寒光只能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隐藏起来。
等到猎食者放弃搜寻，离开的时候，他才敢稍微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卑微地爬着离开。
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
陆先生最终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看了儿子一眼，嘴里还是止不住的喘气。他是个急脾气，受不了慢慢走，但身体确实也残缺了，不是你催着它走它就真的能跑起来的。所以走这段路，着实又费力又费神。
等气息终于平静下来，陆先生才转过头，问肖霖：“我能单独和他谈谈吗？能的吧，他毕竟还是我儿子。”
这是他曾经的好兄弟，肖霖实在摆不出严词厉色，但这个要求，他当然是拒绝的：“这不成。寒光现在是我的儿媳妇，我们会一家三口在这儿陪着他，这是我们做家人的义务。”
陆先生举起一只手，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歪了一下，差点就失去平衡了。
“我保证我不会再动手了！”
他居然还有点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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