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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羲时山有木 > 二、药引
 
  “江南财力,可见一斑。”小院石桌前,紫罗摊开一副地图说道。

  地图上标着江南一带的赋税分成,商业繁荣程度,物产分部,以及各世家大族掌握的主要产业和势力范围。

  顾非寒看着偌大一张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和不同色块的程度划分,称赞道:“不过半月。”

  被速来寡言的云烈将军夸奖,紫罗并没有高兴的样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看向顾非寒:“只怕这些还只是表象。”

  “紫罗所言不虚。”曦朔从屋里出来,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图。

  “像凌家,家族里近三成多的产业是要走水路的,可这里——”曦朔伸手点了点家族势力的记录,“名单上竟然没有涉及漕运一项。‘江南凌’这些世家若是连水路都差不上手,也该把名字里的水去了。”

  紫罗被曦朔这话招来一笑:“说起来,当年临江王兵渡潇湘也是凌家帮的忙,那可不仅仅是漕运的实力了。”

  大羲九州大陆上南方水系纵横,更有一条纵横东西的水脉潇湘。西起明州的雪山之中,蜿蜒曲折经过五州之地,东流入海。

  曦朔听见潇湘的时候本能的把头偏向紫罗,她仍在专心标记着地图,并未注意这边。曦朔迅速收回视线。人一旦将某个地方和某个人产生联系,提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人。谁能料到当时的少女,竟成今日的副指挥使。

  紫罗伸手在地图上点了几点,“这凌家一家每年所交赋税,约占全国赋税的百分之二,其他世家如此的也有几家。加上近几十年并无战乱,已成陶朱之富。江南三州不论朝代更迭,还是稳定朝纲,向来为必争之地,明暗势力错综复杂。水下的势力,不知深浅。”

  紫罗指间按在地图上,抬头和曦朔对视一眼。

  “不过凌家为前朝淮南节度使之后,在大厦将倾之时相助临江王,行事慎微。这样的家族,敛财不是目的,稳中留存才是。陆循也才建议由此入手。”

  “陆循算账,自然不会错的。”

  这位度支司丞简直是个数痴,刚用过的午膳转瞬就忘,唯独数字一项过目不忘。陆夫人在女眷圈子中每每嗔怪,导致整个帝都都知道这个典故。

  “三州是整片大陆最易取,又最值钱的肥肉。”顾非寒半天冒出一句话,道出角斗场上的秘而不宣的事实。

  对于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曦朔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论武功兵法,治军之才,当朝青年将军中无出其右,偏偏也是少年老成的无出其右。从小到大,两个人近一半的交流都是比武。偏偏他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日里素色的袍子衬着清透的肤色,安静起来的样子惹得帝都那些公卿家的女子们频生爱慕,却没哪一位能惹他多聊几句。每每让牵红线的贵妇们无功而返。一来二去倒在帝都闺秀圈有个“顾冷面”的绰号。

  “这肉,到底有多肥,都谁在吃……”曦朔修车的手指一下下点在地图上,“如此说来,今年的“摘星辰”,凌家一定要赢了。”

  “殿下有何吩咐?”

  用过午膳没一会儿,翠翘就来明溪阁回报说太子请芷涯一见。

  “殿下没说,只说请小姐过去,有事相商。”

  这……芷涯心下不明,敛好衣裙,忙前去栖梧洲。

  “见过殿下,二位大人。”

  “姑娘请起,我等既借住府上,时常相见,不必次次行此大礼,彼此不便。”

  “那恭敬不如从命。不知膳食是否合意,如有不妥,我一并调理。”

  “这就可以,不必多费心。殿下其实不在意这些,我二人也是。”紫罗微微一笑,“其实叫姑娘来,另有事要议。”

  芷涯看紫罗示意自己坐下,也不过多谦让,只虚坐在她下首,等太子吩咐。

  “听说离州每年都有个盛会,叫‘摘星辰’?”

  “是这些世家们每年的一个老例,就这样传下来了。每家安排一个节目,就像堂会一样,曲艺功夫诗词歌赋的不限,挣个彩头。谁家得的灯彩最多,就是魁首,点魁灯,任来年的会长。虽说是在离州,其他两州也会来参加。”芷涯婉言道来。

  “这么任命,会不会太随意了?”顾非寒疑问。

  芷涯笑笑:“将军治军严谨,不知道里面的缘故。这能出节目的,都是论家业排在前面的几家。若有新门户想参与,也得商会提前考察方可。只是来客多,世家子弟,江湖人士,官吏也有便装来的,宴上一同热闹罢了。这些出了节目的,也乐意借此展示下。虽互相实力有个长短,管一年商会,倒也接的下来。”

  “都管些什么呢?”

  “一些人情往来、统筹之事。三州大家族多得很,譬如来往货物一项。一家家若单独陆路水路都麻烦,还有新来门户,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有人引导,一起拨运,就方便许多。还有旱涝年赈灾这些公帐,对外的事务……”芷涯顿了一下,莞尔一笑,“若做了会长,只怕这媒人每年也要做个两三趟呢。”

  “‘江南凌’名声远扬,想必任过不少会长了?”

  芷涯听见曦朔这么问,倒低头几分不好意思:“殿下抬爱了。凌家人丁一直不旺。父亲云游在外,弟妹们也不怎么掺手这些,我一人心力支撑家业,已是勉强。其他的事也顾不来。每年随意陪衬陪衬,不输面子就是了。”

  芷涯这一番倒是实话。

  曦朔出发前,让陆循查下凌家的情况。这位财神看着账目一脸惋惜,可惜凌家这么大一块,如果多几个人好好运作,赋税起码能多出好些。奈何本家收敛,老的小的又志不在此,只靠一个女流之辈。

  “今年,恐怕凌姑娘要费心了。”

  虽和凌家从未交集,不过和芷涯说话到是让三人比较舒服。没有当家人的精明和迂回,很舒展坦诚地交谈,让双方省了不少心思。

  “怎么?”芷涯云里雾里。

  “今年,请凌姑娘摘星辰,点魁灯。殿下要借此,摸一摸底。”

  “这样啊……”芷涯短暂思索了下,“说来今年的摘星辰,就在半个月后,既然是殿下的大事,芷涯务必做到。”

  “辛苦姑娘。”曦朔点头示意,“如果需要什么助力,找紫罗即可。”

  “是。不知殿下和两位大人那日也去现场么?”

  “难得遇见盛事,不如看看风土人情。”

  “那我一并安排妥当,不扰殿下清净。”

  出了栖梧洲,芷涯吩咐红袖:“让三小姐回来吧。”

  “为了殿下的事?”

  “不比往年,今年一定要赢的。”

  “只靠三小姐么?咱们这位三小姐,”红袖一言难尽地咬了咬牙,“诗词歌赋,歌舞才艺可是都不通啊。”

  芷涯嗔笑着拍了拍她:“行了,你先办这个吧。对了,给帝都去一封信,问问有什么法子。”

  “我这就去。”

  少倾,一共两封信从凌家寄出。一封乘着快马,一路扬尘的往南海送去。一封进了凌家的店铺,从商道一路送进帝都。

  午时的阳光一过,天气凉爽起来,离州微微湿润的空气让人周身舒适。

  曦朔在栖梧洲附近随便走走,沿着小径不知走到了哪处,却闻见一股药香,寻着走去,看见一片竹篱,里面几个竹架,摞着几个匾子摊着药材。一双手正轻轻拨弄着,十指生得很好看,白色袖口用银线绣着竹叶。女子转身,垂腰的头发却不是黑色,深赭的发色逆光泛着浅浅的金边。只一支造型古朴的银簪盘在发间,颇有上古遗风。

  女子装好一包药材转身,没察觉衣服刮到了竹架。

  竹架子晃了几下,眼见就要砸向她。曦朔忙拈了个石子,运力弹过去,珰——的一声打在了架子上方,逆着劲儿把架子推了回去。

  女子闻音回头,看见架子微微晃了晃立定,不明所以地查看一遍,那双很好看的手停在刚刚石子砸出的小坑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往曦朔站立的方向一看,并无人影。

  曦朔走时一瞥才看清女子的长相,极清秀的样貌,一双眼睛水色满满,眼神却沉璧一般。

  “殿下回来了。”

  “这凌家人口怎样?”

  “虽说是大家族,四代以内亲戚不少,但男子成年后便分家别住,分于江南三州,倒也算不上繁杂。”紫罗想了想,笑起来,“单轮本家这门,都是独子。这一辈凌越贪玩,其父凌百里云游四方,两位姑母也早已出嫁。凌小姐的祖父凌望岳也是独子。曾祖绩麟将军倒是兄弟六人。分家后子嗣倒也一般。”

  “凌家女眷倒也不多。”

  “如今凌芷涯暂代当家,外面声名大些。还有个小女儿,仍在南海学艺。殿下忽然好奇这些?”紫罗有些不解,殿下素来只问些要紧的事情。

  当日选定凌家,一是肃帝一统九州之时,绩麟将军曾助临江王军队兵度潇湘天险,和朝廷算有半分交情。二是家风稳重,嫡系支系遍布三州扎根,办事方便。

  “无事,忽然想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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