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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阁 > 北洋捞尸档案 > 第191章 人头瓮围村(1)
 
按排好一切后,我便独自上岸。

大锤和汉卿则留在了船上。

我对大岭村实在太熟悉了,自打跟着四爷下水捞活以来,每次经过这里都会来噌一顿饭吃。

四爷虽然名气大,帮有钱有权人家捞活赚的酬金高,前清时出一趟活有十来两碎银收,阔绰的还会给个金饼子。即便是现在世道乱,给大户人家捞活都至少也有十来个大洋,要是兵匪头子请去,出手都有百来个银元。

干我们这行的,就算出趟活给座金山银山,也得两天内花完,绝不能留到第三天,于至怎么花就自己看着办。

这么些年来四爷加起来至少也赚了三四千大洋,按老规则固定的一吊铜钱一卷红绳,少说也有上三四万个铜子。

我却不知道他的钱都花到哪去了,反正到了第三天都会两手空空,若两三天内没接到有钱的活,就得饿肚子。

活是天天有、捞不完,钱却不是人人给得起,有些穷得一家人只穿有套衣服穿的,哪有钱给?有些无主的,还要自己倒贴钱给义庄拉去烧。

我仅知道的一小部分钱去向,就是四爷每个月要花二十大洋养着一间义庄,还专门顾了伙记在义庄烧尸埋尸,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够几户人家生活在两个月了。

大清亡了以后,义气就没地方养,四爷肯养义庄,当官的也乐意成全,从此不闻不问,没当点补贴。

会放到义庄里去的尸体除了穷人家的逝者,就是路边捡的、水里捞的无名氏。

义庄里的伙记,平时除了烧尸,还组成一支检尸队,每天清早就在磁器口、巴渝县绕一圈,有尸体就检,没尸体就溜湾,中午回去借子午真火烧尸。

因此四爷的名气在穷人家里特别大,平时谁家有活捞没钱给,知道咱锅里揭不开盖了,就会拿些地瓜、芋头、土豆来接济。

特别是这大岭村,据说有一年这附近闹妖,水里有东西半夜上岸偷小孩吃,连着七天折了七个小孩,第八天夜里,四爷迅闻赶来,洽好逮个正着,将水底里一条成了精的河豚给收拾了,因此也和这里的一位姑娘结了缘,据说还私下定了婚,但刚定婚没多久就莫名病死了。

四爷说这就是我们的命。

与其说命,倒不如说干我们这行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太多了,以至连累身边的亲朋好友。

此话当真不假,一想到小姗现在这个样子,心中就是一阵自责与内疚。

眼下村中寂静得很,完全没有了以前那股热闹劲。每次来这儿,都有去赵黑狗家,看有没有抓到山猪或是狸子之类的野味,有就噌他一顿饭。

“黑狗叔……小狗子……我是河生。”

我在赵黑狗家门前连叫了五声,屋内没人答应,却不断在山间回荡着,让人心里慌得很。

要是以前,就算黑狗叔家没人,隔壁家听说是我或者四爷来了,都会跑出来拉我们去吃饭。

这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爷俩缸里有米时是不会来这劳类的,一般都是揭不开锅了,就厚着面子来这‘借粮’。

四爷从小就教我:粮不白拿,借粮必还。

谁家有粮多的扔的?不都是勒着肚子挤出来一点,东凑些西凑些给我们的?

我们爷俩好一顿歹也一顿,但义庄里有七张嘴等着吃饭。

“黑狗叔……”

眼下奇了个怪,叫了五遍,整个村子都没反应。

“坏,真出事了。”我暗叫一声不妙,情急之下,一脚踢开了门,冲进屋子里一看,傻眼了

只见地上倒着一个无头女人,脑袋被砍了扔锅里,这不正是黑狗叔他媳妇么?

卧室的房梁上吊着一具尸体,正是黑狗叔的。

我记得四爷给过黑狗眼一座开了光的关帝像镇宅,来到神龕前一看,顿时毛骨悚然,关帝爷的脑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婴儿脑袋,这不正是黑狗叔才出生五个月的孙女么?

这一家子死得实在是惨,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绝非常人所为。

找遍了屋子内外,一家六口死了五个,还差他的小儿子‘狗剩’没找到。

随后又连着踢开了七八家房门,有的人家空无一人,有的惨不忍睹。

探了一下尸体的体温,虽然没有什么体温,却没有起尸斑,看来这村里的人并没死多久,最多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要是昨天能早点来,这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不断地自我安慰不着:这是幻觉,一定是梦。

但来到村尾的一棵大树下时,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眼睛顿时怒红欲裂,如烈火蔽目。

此村上竟吊着二十来个小孩,有男孩也有女孩,大的十二三岁,小的还没离开襁袍。

这到底是谁干的?人头瓮里那些恶灵?

江面有风吹来,吊死在村上的孩子随风缓缓转动,就像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吊死鬼瞪大着眼睛看着我。

耳边如闻风中有怨魂喊冤:小胡哥哥,帮我报仇……

“河生哥哥,我死得好惨,帮我报仇……”

现在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如何仇?天知道河边那个人头瓮是怎么回事?

我又在村里逐家踢门进去看,越看越愤怒,越难以自抑。

十家九灭门,死得都很惨烈。

“谁,到底是谁干的?”我在渔村中仰天怒吼着。

最后来到了牛剩家,这家伙爱在吃饭着喝二两,但家里穷,没法天天喝酒,就拿木头泡酒里,瘾来了就塞嘴里含一会,美滋滋的。

没菜下饭,就拿石头放锅里用酒盐炒香,然后放嘴里舔一下,咽口窝窝或是糠饭。

糠饭就是别人家打麦子的谷壳,辗碎了喂鸡喂猪,我最记得他的一句:谷壳也是五谷粮糠,这年头人都吃不饱了,凭什么给畜牲吃?妻儿吃米面,老子吃糠。

他说到做道,妻子儿子有米面吃米面,牛剩自个将糠泡软煮稀来吃,还会煎糠饼。

但我们每次路过这,他都会送一碗大白面。

自个吃糠,送别人白面吃,这不是谁都能干得出来的事情,还说给回钱就是瞧不起他穷。

此时站在牛剩家口时,我的心在颤抖着,口里念叨道:牛剩叔,可别出事,千万别出事,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

轻轻一推他家的门,竟吱呀一声推开了,阴暗简陋的大厅里没人,我不敢叫,生怕他在里头睡着了。

悄悄地来到卧房,侥悻地翻了一下翻子,看见没人后又去了厨房。

厨房里仍旧没有,可窝里却像煮着什么东西,满屋子香喷喷的,当打开窝盖一看,一股子寒意从头凉到脚,随即就是怒火冲宵,两颗人头在沸汤里翻滚着,还有一片片切成了块的碎肉骨头渣,平时挂腌肉的屋梁挂着两具血淋淋的小身子,活像两只剥皮青蛙。

牛剩媳妇给他生了两个调皮可爱的双胞胎儿子。

除了这两小崽子,还会是谁?

媳妇和老娘被剁了煮,儿子……就剩下牛剩叔了。

这回我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屋外撕心力歇地喊道:“牛剩叔,牛剩叔……”

突然间,我觉察到牛剩家的羊窝草棚动了两下,立即走过去,说:“牛剩叔,牛剩叔,是我,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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